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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2
星期一
当前报纸名称:海宁日报

回家的路

日期: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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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a0007版:悦读       上一篇    下一篇

■高叶青

“年轻的时候拼命想离开,待到年老后总想回归的地方,叫做家”。这句话像一颗种子,不知何时吹入我的心田,在岁月里悄然生根。人到中年,我才真正读懂其中况味。

那年盛夏,乘坐单位同事的车子去往东片的一个镇,途经老家所在乡村。车窗外,飘忽而过三三两两的房屋、树木、田野时,我的心和眼睛便一直处于急切的搜索状态。近了、近了,到了、快到了。印象中应该是那一片地段吧?好像又不像。

同事在后镜里看到我时而激动时而沉默的样子,问了一句:“你怎么连回老家的路也不认得了?”

这里,是一大片了无人烟的平地,跟印象中的小桥、流水、人家怎么都无法重叠。没有了白墙黑瓦绿竹园,没有了邻里间热络的招呼声,没有了鸭鹅狗以及知了的欢叫声,连村口那几棵标志性的大树,都不见了。没有了这些铭记于心的参照物,怎么也找不到老家的定位。

我怅然若失地望着车窗外,那个承载了我童年无限欢乐的老家,终究是找不到了。

一个找不到老家的人,像是找不到来时路的人。于是,我很多次在记忆的长河里回望我小时候生活的老家;在“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的古诗词里寻找我的老家;在“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照大地”的歌声里怀念老家的过往。老家,已不再是地理坐标上的一个固定点,而是成为流动在我人生长河里的情感符号。

如果说老家代表着我的原生家庭,现在组成的家代表着个体的小家庭,还有一个家时时在召唤我,那便是我公公婆婆的家。

我公公婆婆住在三十公里外的海盐,“回家”的想法,无时无刻,在有条件、没条件的时候涌起,带着自己也无法觉察的诱惑力。有时是刻意安排,有时是长时间的积蓄等待,有时就是这么突然地冒出来,猝不及防。

前阵子,我带队去平湖参加一个比赛,分两个半天即周三下午、周四上午举行。原本的安排是单位有车子打两个来回。到了现场,看到有海盐队,立马“叛变”,积极主动热情地向对手靠拢。下午场结束后,跟着“敌队”的车,回了海盐公婆家中。

没有想象中的惊喜反应,也没有以往一样的丰盛晚餐招待,公婆反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两老不好意思地说,“哎呀,要来么,早点打个电话,好去菜场买点菜。”我却很高兴,像是“偷得浮生一晚闲”,反而可以享受最真实的“人间至味是清欢”。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餐桌上放着我爱吃的小笼包,婆婆起早去“胡司令”排队买回来的。我嘴里吃着,又打包带走一袋,匆匆再“蹭车”回到平湖的比赛现场。如此折腾,只为了中途回家一趟。

这条回公婆家的路,我走了很多年,用我能用的各种方式。早先是搭乘招手即停的中巴车,一路摇摇晃晃、开开停停,辗转回到家时往往头晕目眩,疲惫不堪。后面又坐187路公交车,为了卡着乘车的时间点,起早贪黑是不用说了,有时,还得在马路上不顾淑女形象地狂奔追逐,狼狈至极。也经历过节假日坐公交,挤在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从上车到下车一直保存着一手拉着车上吊环、单脚呈现金鸡独立的姿势。再后来,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出租车司机顺路带着来回,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了那位司机的名字,尽管好多年再没有见过面。

有一回,下班时,遇狂风大雨,搭了出租车回家。车在盐湖路上正常行驶途中,突然连续在路面打了两个转,冲到了绿化带里,撞了一排小树后,飞到了对面车道。对面车道刚好在修桥梁路基,车停在了离一根根裸露的钢筋横截面不过1米的地方。从车里爬出来的我,佝偻着身体,撑着已经被风吹反了骨架的雨伞,跌跌撞撞地到了对面车道,只想着快快回家。

买车后,便尝试自己开着来回,但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是一个路盲,极不喜欢开车。原本,从单位回到自己家里的路,是我开过的最远长途。后来遇到了位海盐同事,便偷懒搭他的车来回。他喜欢走弯弯曲曲的小路,穿过小桥流水的村庄,看田野大地四季的轮回,长长的回家路好像也变得近了。

我常常庆幸,幸好海盐在海宁东边,早上一路往西开车至海宁,披着霞光而行。傍晚回家,又是在夕阳的拂照下,一路往东,没有逆光而行的刺眼。

世间的道路千万条,最珍贵的莫过于回家的那条路。家中,有家人等候,是件幸福而有底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