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杰
盐官古城位于海宁,是个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古城,早在中国的汉代便开始晒盐制盐,因此得名盐官。古城枕着钱塘江的臂弯,自古便是观潮胜地。
我作为海宁人,曾多次来到此处观潮。
对于观潮,大多数人都只知道每年农历八月十八的海宁潮壮观好看。殊不知,在海宁日日可观潮、月月有大潮。海宁潮汐每天涨落两次,昼夜间隔12小时,一年有150多个观潮佳日。海宁潮以其潮高、多变、汹猛、惊险而饮誉海内外。
夏日,我又一次迈入盐官古城。城中的老茶馆里,见到几位已经白发丛生的老人正用浓重的海宁口音谈论着今日的潮水。我猜他们看过的潮水兴许比金庸笔下那“玉城雪岭”的大潮还要壮观。
古城不大,悠悠漫步十分惬意。青石板铺就的石路早已在岁月中打磨得发亮,两旁的木结构房屋保持着明清时的模样,黑瓦白墙,飞檐翘角。这些老房子大多改作了商铺,却奇怪地没有破坏古城的韵味。一家卖蓝印花布的店铺里,老板娘正用木梭织布,那“咔嗒咔嗒”的声音,竟与远处传来的潮声有着某种神秘的呼应。
我循着潮声向东走去。穿过几条幽深的小巷,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观潮胜地公园到了。公园沿江而建,全长1360米,绿树成荫,有鱼鳞石塘、占鳌塔等景点。
我走近时,已有不少游人聚集在堤岸上。他们三三两两地站着,有的举着相机,有的牵着孩子,都在等待那惊天动地的时刻。
“潮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我踮起脚尖向江面望去,起初只见一条白线横亘在远处的水天交界处,渐渐地,那白线变粗了,近了,竟化作一道三四米高的水墙,排山倒海而来。潮头卷着浪花,发出雷鸣般的轰响,整个江面都在颤抖。岸边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呼,孩子们兴奋地跳着,大人们则忙着拍照。那潮水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就奔腾着向西去了,只留下泛着白沫的江水和久久不能平静的人们。
潮水过后,我沿着江堤漫步,不禁感叹,潮水在这里不知道奔腾了多少岁月。而海宁人世代与潮水相伴,潮水养育了这里的人,也塑造了这里的文化。我想,这大概就是为什么盐官古城虽小,却总给人一种大气磅礴的感觉。
傍晚时分,我回到城中。夕阳已经将古城镀上了一层金色,炊烟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袅袅升起。我走进一家富有“潮韵”的小餐馆,点了当地有名的“潮菜”。老板是个健谈的中年人,他告诉我,盐官的饮食文化深受潮汐影响,讲究“鲜”和“时”。比如“钱江鲈鱼”,必须是在潮水刚退时捕捞的才最鲜美;“盐水虾”则要用潮水浸泡过的海盐来腌制。我尝了一口清蒸鲈鱼,果然鲜嫩无比,仿佛能品出潮水的味道。此外,我还点了两道非遗菜,品尝舌尖上的非遗。一道是海宁缸肉,缸肉曾经上过央视,瘦肉酥烂不塞牙,味道非同凡响。另一道菜是汪菜炒毛豆,其味道用海宁话讲“真是鲜刮”。
饭后,我在城中闲逛。夜幕下的盐官古城更显古朴,红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石板路映得忽明忽暗。我走到盐官潮墙,这里是不少游客必打卡的网红之地,夜晚的潮墙比白天更有氛围,有种直面“大河之水天上来”的震撼感。
第二天清晨,我起了个大早,想去看看退潮后的江滩。晨雾中的钱塘江平静如镜,昨夜汹涌的潮水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宽阔的滩涂。滩涂之上有不少水鸟栖息在此,有鸻鹬、苍鹭、卷羽鹈鹕、白琵鹭、白鹭等。它们羽毛各异,或艳丽夺目,或朴素典雅。瞧,它们在浅水滩上觅食。
下午,我又继续逛了逛古城,把昨日未游尽的几个景点又走了一番。走进海神庙,我遇到众人在举行古老而庄严的祈福活动,便加入其中,许下朴实无华的愿望:家人身体健康、父母平安……据史料记载,海神庙乃雍正八年浙江总督李卫奉敕建造,其规格获皇帝特批,以官式作法营造,结构仿照太和殿,故有“银銮殿”之称,是目前江南地区规模最大的敕造官式建筑群遗存。离开海神庙,邂逅王国维故居。近代国学大师王国维先生就生于斯长于斯,故居简朴清幽,陈列着先生的手稿和生前用品。站在先生的书房窗前,正好可以望见远处的钱塘江。我想,先生当年是否也是听着潮声读书写作?那“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的境界,是否也受到了这亘古不变的潮汐的启发?
畅游一番盐官古城,离别时我终于理解乾隆当年六下江南,为何四次来到盐官。因为这里有天下第一潮,更有海宁人民的热情,有海宁的精神,有一代代“弄潮儿”拼搏奋斗的故事。
回望盐官古城,它就像一枚被潮水打磨了千年的鹅卵石,静静地躺在钱塘江畔。这里没有大都市的喧嚣,有的只是潮起潮落的永恒韵律和老街深巷里的烟火气息。清晨看日出江花,傍晚听潮声拍岸,夜里枕着涛声入眠。在这里,光阴似乎也随着潮水慢了下来,让人有机会重新发现生活的本真。
人生就如潮水,涨涨落落,起起伏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