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振东
“六月初七日，江头蝉始鸣。石楠深叶里，薄暮两三声。一催衰鬓色，再动故园情。西风殊未起，秋思先秋生……”这是白居易的《早蝉》诗。转眼又到了炎炎夏日，清脆的知了声吹响了初夏的号角，拉开了夏日序幕；荷花在家门前的小河里静静地绽放，蜻蜓点水，花儿摇曳，蜜蜂飞舞，流水潺潺，给夏日带来了无限遐想，儿时搁浅的往事便在我脑海里浮现。
夏日是一个热情奔放的季节。乡下人在大热天干了一天的活，身体浑身上下被太阳晒成一团火。夜来歇工时，家门前的水泥晒场还是像火烧过一般的烫。人赤脚行走在水泥晒场上，都要缩手缩脚，生怕脚底烫起泡。母亲从井里拎了好几桶井水直往晒场上泼，才把晒场上的热量降下来。我们在晒场上摆好桌椅，一家老小开始吃夜饭。
老宅前的晒场一家挨着一家。那时村民们吃夜饭多半在自家场上摆放一张桌子，一家老小围坐一起吃夜饭，就像临街而设的饮食小摊，一家连着一家，说不上有多壮观，但却十分热闹。那时农村经济不发达，我们家兄弟姐妹多，家庭生活十分拮据，那时农村连电也没有通，更谈不上电风扇，一家人只能借着月光吃晚饭。晚餐多半喝粥，白瓷碗里盛满粥，大家喝得吱溜响。那时粮食非常紧张，上年纪的人吃完粥后还用手指刮一下粘在碗里的米糊，再用舌尖舔一下，连粘在碗底的米糊也舍不得浪费。
隔壁邻居拿着碗来串门，一边叽里呱啦说八卦。“快来尝尝我家的酱瓜，鲜来兮！还有自己做的豆瓣酱，味道真鲜。”隔壁人家热情好客，若有新鲜菜肴，立马拿来一起分享，亲热得像自家人一样。
夜晚，清甜的蝉鸣声打破宁静，清风徐来，吃好夜饭，我们就去河边乘凉。那时没有电视机，我们坐在一口老井旁，等待着一位说书的老先生。他70多岁，是一位有文化的老者，从小在外经商，后来回到乡下。他几乎每夜必到，坐在那棵老槐树下，讲《西游记》《三国演义》等故事，我们就坐在家门前的青石板上，静静地听老先生讲故事，每晚在村头河边总是挤满了人。他说得津津乐道，小孩子和大人们也听得津津有味，讲到时精彩时，便起身戛然而止，且听下回分解。
其实，炎热是大自然的规律，凉风也是大自然的馈赠。那时，乘凉是一种与自然环境的互动，借着河边的凉风乘凉，既不消耗能源，也无大气污染。用时髦的话来说，低碳生活，环保卫生。
夏夜也是蚊虫活跃的时间。那时，我们没有电蚊片，只能在场边的上风头点燃艾草和一些瘌丝草来驱赶蚊子。火苗蔓延，火星点点，袅袅的烟雾慢慢升起、婀娜多姿。那些点燃的艾草、瘌丝草不时地发出噼啪声，一缕缕青烟夹带着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不但闻着舒服，也很灵光。
今夜若是月光泼洒，大地银亮得如同白昼，即使少了嫦娥的手绢，夜空也会被清风擦拭得洁净明朗。晒场上的那些长凳、矮凳、椅子零乱地坐满了纳凉的人们。男人们短裤赤膊，皮肤像涂了一层黑漆似的幽幽发亮。女人也图凉快，坐在一起摇着扇子，刚刚洗完的头发，在晚风中还滴着水珠。小囡睡在妈妈的怀里，打起了呼噜，妈妈用蒲扇不停地驱赶蚊子。另一旁，老人们讲起笑话来没完没了。
小时候就知道玩，这是儿童的本性，要不是去逮萤火虫，就去捉蟋蟀。场边，萤火虫一闪一闪在低空里飞舞，用蒲扇一撩，它就跌落下来，我们便迅速往上去捉，动作慢了它又飞走了。男孩子总是喜欢到草丛里或在乱砖瓦堆里捉蟋蟀，拿了小竹棒，轻轻地拨开砖瓦，掀起断砖，像寻觅珍宝似的，双手敏捷地一按就把蟋蟀抓住。远处蟋蟀又叫开了，我们循着声音赶去，转眼又没有了声音，蟋蟀跟我们玩起了捉迷藏。
夜深了，屋里烫，场上凉。于是，一家人就干脆在场上搭铺睡觉。我们把竹榻搁在两条长凳上，在四角竖起四根竹竿，歪歪斜斜挂上蚊帐，一觉睡到天亮。
到了上世纪70年代，农村通了电，村民们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特地到市区买了一台乘风牌电风扇，全家人喜上眉梢，开心得不得了。吃夜饭时打开电扇，凉风吹来，非常惬意。再后来，改革开放东风吹绿了大江南北，农村经济迅速发展，家家户户盖起了新楼房。2000年，我家终于买起了空调，儿时的梦想终于变成了现实。如今，虽然吹着空调，儿时乘凉的情景总在我心头涌动，每每想起总是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