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翛然
在岁月的长河中徘徊,不经意间,回忆总会落在父亲的那双手上。他手心里的茧花,如同一朵朵沉默却又深情的语言,静静地诉说着父亲的故事。那些曾与父亲共度的美好时光,犹如一幅幅生动的画卷缓缓展开。那些欢声笑语,那些温暖拥抱,都成为我心中最珍贵的宝藏。
小时候,每次父亲牵着我的手,最先触碰到的便是父亲那厚厚的茧。手心里的茧粗糙、坚硬,像是岁月在父亲掌心镌刻的独特纹路。
父亲一生以务农为生,忠厚豁达,老实本分。一生没有轰轰烈烈,没有碌碌无为,没有贪图享受;有的只是对家人、对子女的奉献,有的只是对亲戚、对邻里的帮助和热情。在生活上,父亲可以说是简简单单,朴朴素素。从我记事之日起,父亲不讲究吃,不讲究穿,不乱花一分钱,没有过高的奢望和要求,而总是和母亲一起埋头于土地,用自己坚实的双肩、长满老茧的双手,挥舞着祖辈留下的锄头,为子女们种下明天的希望。
每到农忙,父亲晨曦微露就下田劳作,土地被一寸寸翻开,那茧便是父亲在与锄头木柄无数次摩擦中渐渐长成。播种时,他的手熟练地撒下种子,每一粒都承载着对丰收的期盼;除草时,他的手在田间穿梭,将杂草连根拔起,茧花见证着他的专注与执着。到了收获季节,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腰,父亲手握镰刀,一下又一下,收割着一年的成果。那茧,便是土地给予他的勋章,默默诉说着他对土地的深情与奉献。
夏日的晚上,父亲坐在场地上乘凉,手中的蒲扇轻轻摇动,为我驱赶蚊虫。我依偎在他身旁,好奇地抚摸着他手心里的老茧。父亲微笑着,给我讲起他年轻时的故事。那时,母亲身体不好,家庭的重担全压在他一人肩上。他不仅要操持家务,还要照顾一家老小。为了多挣些钱补贴家用,他学会了编草鞋、做草篰的工艺。粗糙的竹条在他手中穿梭,日复一日,手心里的茧便愈发厚实,但他从未抱怨。他说,看着一双双草鞋、一只只草篰,换来了米面粮油,看着孩子们吃饱穿暖,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父亲的手,因茧而变得不再细腻,却因爱而无比温暖。那些茧花,是他对家庭无私付出的证明,在岁月的磨砺下,绽放出坚韧与担当的光芒。
长大后,我才幡然醒悟——最为可亲可爱的是父亲那双结满“茧花”的手。“茧花”似花非花,却比花朵更具有生命真谛与情爱积淀。
中年后,我离开家乡去城里工作。每次回去看望父亲,他总会用那满是茧花的手,为我做各种好吃的。他会去菜园里挑选最鲜嫩的蔬菜,回来后熟练地择菜、洗菜、切菜。当他拿起锅铲,在灶头前忙碌时,那手心里的茧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饭菜的香气弥漫在屋子里,那是家的味道,是爱的味道。而这味道的背后,是父亲手心里茧花的默默付出。吃饭时,父亲总是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笑着看我狼吞虎咽。他的眼神里满是慈爱,手轻轻抚摸我的头,那茧花划过我的发丝,带来微微刺痛,却让我感受到无尽的关怀与温暖。
后来,父亲的身体大不如前。但只要我回去,他还是会努力起身,用那布满茧花的手拉住我,絮絮叨叨地问我在城里的生活。他的手变得干枯、瘦弱,茧花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坚硬,可那握住我的力量却依旧坚定。我紧紧握着父亲的手,看着那些老茧,心中满是感慨与心疼。茧花,是父亲一生的缩影,见证了他的辛勤劳作;见证了他对家人的无尽之爱。父亲的茧花仿佛是一本厚重的书,每一页都写满了生活的酸甜苦辣,每一朵茧花都承载着一段难以忘怀的记忆。
如今,父亲已离我而去,但他手心里的茧花却永远刻印在我的心中。每当我遇到困难,想要放弃时,就会想起父亲那满是茧花的手,想起他面对生活的坚韧与乐观。那些茧花,是生命的馈赠,教会我要勇敢面对生活的磨砺,用勤劳和爱去书写属于自己的人生篇章。随着时光的流转,父亲手心里的茧花或许会渐渐淡去,但它所蕴含的精神与情感,却如同一盏明灯,照亮着我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