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培年
初夏时节,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大地上的花草树木蓄满了成长的力量,都是一个劲儿疯长,在大地上描绘了一幅人间美景。
冬种夏收,这个时节庄稼地里的油菜田迎来丰收。油菜结下一串串饱满的油菜籽夹,整齐列队,等待农人收割,土话叫作捋油菜籽。放眼望去,既有成片的油菜田,又有陪伴在路边、河滩边的零星油菜地。附近农屋里,不时有勤快的农人走出来,急匆匆地到地里干活。有时是在天蒙蒙亮的早晨,有时是在午饭后的日头底下,有时是在星月陪伴的夜晚。他们熟练地在油菜秆子上用刀斜切一下,油菜秆就安然地躺在地上,一排排宛如沉睡了一般。我还记得,这样的场景出现在我13岁那年的一天清晨。
那天天刚亮,母亲一个人去了油菜地里拔油菜、收菜籽。不知什么原因,她一会又匆匆回家,突然把我从睡梦中叫醒,喊我去收菜籽。我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到母亲身子单薄,穿着浅灰色单布衫,一脸紧张又严肃的神情。不容我迟缓,我赶紧从床上爬起,跟着母亲去菜地。母亲走得急,脚下生风,我快步紧跟在后面。到了油菜地,四周静悄悄,听到清晰的虫鸣声,母亲与我抓紧时间收菜籽。
晴日午后,暖风熏得人脸颊发热。我走在一块油菜地旁,看见一位长得瘦高的中年男子。他在地上摊开一大块厚实的布,从身边拿起一摞油菜秆放在身下,双脚匍匐着跪在上面,双手使劲地来回揉搓,一会儿,又把油菜秆翻过来,继续不停地用手揉,重复做着这个动作,一粒粒黑色菜籽从油菜秆欢快地蹦出来……那些白白亮亮的油菜壳聚在菜籽上面,一粒粒黑乎乎的菜籽沉入下面,我站着旁边看了许久,心里着实欢喜。他干了一个半小时,才从地里走出来,一边还用右手拳头轻轻捶打自己的腰。我想到冬天散步的时候,看到一对老年夫妇在地里种油菜秧。问他们为什么还愿意下地种油菜,他们满怀信心地说:“我们做惯了农活,不能让土地闲着。这样人也不闲,来年还可以打菜油。”这句话音仿佛还在耳边,转眼,油菜田里已经唱起了丰收的歌。
收了菜籽的田野里,到处摊开了白亮亮的油菜柴,曝晒在自家地里。脱了菜籽的茎形状如新月一般,一处处散落地上。看到这幅熟悉的画面,我想起了小时候,我们喜欢坐在菜壳堆上,有弹性又蓬松,身上痒痒的感觉。我们玩起了一种手工小游戏,把两根菜籽的茎交叉弯成一把剪刀,一把柔软的菜茎剪刀。我们小手指套在里面,两个手指小心翼翼地做着剪刀手,似乎剪下了阳光、暖暖和风,剪下了一段少年的时光。那里曾经有个少年种下一个梦,带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希望和憧憬。
在收菜籽的这些日子里,我几乎每天都会在路上碰到忙着收菜籽的人。有一天夕阳西下,我遇到一名身材健壮的中年妇女,一看就是干农活的好手。我问她:“今年油菜收成好哇?”她说:“我家种的油菜不多,100斤菜籽可以打30来斤菜油。”我又问她:“放在地里的菜籽柴,打算怎么办?”她笑着说:“家里现在没有柴灶,用不着菜籽柴。把它们堆在地里,进入黄梅天就能腐烂掉,可以当肥料用。”
日落时分,路旁的大梧桐树叶沙沙作响,风中带来田野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我看见不少农人还在油菜田里忙碌,也许他们刚下班,再来田里做一阵子活,真是“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趁着眼前晴好天气,农人们抓紧把地里的油菜籽收进家,完成季节交给他们的一件农活,准备去做下一场农事。
暮色笼罩大地,月亮挂在天空。在一幢幢整齐漂亮的屋子里,飘起了一阵阵菜籽油入锅的烟火气,那股浓浓的油香味,很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