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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06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海宁日报

桑田里的母亲

日期: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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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a0007版:紫微山       上一篇    下一篇

■杨晓杰

五月的阳光,已经有些烫人了。桑田里的桑叶,绿得发亮,一片片肥厚得很,显然是吸足了春末的雨水。母亲戴着一顶旧草帽,在桑树间穿行,手指在枝叶间翻飞,采下那些最嫩的叶子。她的动作很快,仿佛早已与这些桑树达成了某种默契,知道哪一片叶子最合蚕儿的口味。

母亲养蚕已有三十余年。从我还是个赤脚孩童时起,便常见她在蚕房里忙碌。那时家中贫困,养蚕卖茧是重要的收入来源。如今家境宽裕了些,她却仍舍不得丢下这活计,说是习惯了,闲下来反倒浑身不自在。

我站在田埂上,望见母亲的背影。她的腰已经有些弯了,年轻时挺拔的身姿,如今被岁月压得微微前倾。草帽下露出的发丝,白得刺眼。她不时直起腰来,用手捶捶后背,又立刻弯下去继续采摘。

我走近桑田,桑葚已经熟了,是桑田里别样的风景。紫黑色的果实藏在绿叶间,像一粒粒小小的宝石。伸手摘下一颗,放入口中,酸甜的汁水立刻在舌尖迸开。这味道,从我记事起就没有变过。记得小时候,母亲采桑叶时,我就在树下捡掉落的桑葚吃,常常吃得满嘴紫黑。

“今年的桑葚甜不甜?”母亲在不远处问我。她总是这样,明明背对着我,却似乎能看见我的一举一动。

“比去年的还甜些。”我答道,摘了一捧向她走去,“妈,你也尝尝。”

母亲直起腰,接过桑葚,撩起衣角擦了擦汗。她的手指粗糙,关节有些肿大,是常年劳作留下的痕迹。

她捏起一颗桑葚放进嘴里。让我想起那些遥远的午后,母亲在桑田里忙碌,我在树下嬉戏。有时她会教我认桑叶的老嫩,告诉我什么样的叶子蚕儿最爱吃;有时我捉了蚂蚱给她看,她便放下手中的活计,陪我玩一会儿。那些时光,像这桑葚的汁水一样,酸甜交织,却让人回味无穷。

“妈,我帮你采吧。”我说。

采完一片地,我与母亲把装满桑叶的竹筐提到田埂上,用布盖好。母亲摘下草帽扇风,脸上的皱纹里嵌着汗珠。日头偏西时,母亲将这几筐桑叶放到三轮车上。

回到家,母亲顾不得休息,立刻把桑叶摊开晾着,又去蚕房查看。我站在门口,看她轻轻拨弄着蚕匾,嘴里不知念叨些什么,大约是数着蚕儿的数量。蚕儿们听见动静,纷纷昂起头来,等着投喂。母亲脸上浮现出一种奇特的神情,既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又像是望着即将丰收的庄稼。

晚饭后,母亲把桑葚洗净,一部分给我带走,一部分留着熬酱。她执意要帮我装好,说我不知道怎么保存。其实我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哪里还需要她这般操心。但我没有阻拦,任由她把桑葚小心地放进保鲜盒,再套上塑料袋。

“明天一早就得喂蚕,我就不送你了。”临睡前母亲说。

“我知道,你忙你的。”我应道。

夜里我躺在床上,听见隔壁母亲轻微的鼾声。这声音陪伴了我整个童年,如今听来,依然让人心安。窗外,月光洒在桑田上,桑叶泛着银光。我想起小时候停电的日子里,我跟母亲说的那句话——“妈,星星掉到桑树上了”。

这片桑田,这片星空,这个家,永远有一个人在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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