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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06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海宁日报

蚕豆

日期: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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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a0008版:悦读       上一篇    下一篇

■高叶青

一早起床,见母亲在厨房剥豆子。她双手娴熟地一扭,两三颗青青的蚕豆从豆荚中蹦了出来。光滑的表皮,扁扁的如拇指甲盖状的蚕豆,很快装了满满的一大碗。

我才后知后觉到立夏日到了。

立夏日,烧立夏饭,是从我记事以来,乡下人家一直遵从的风俗。蚕豆原是江南一带特有的农作物,因在养蚕时节成熟而被命名。在我看来,一颗小小的蚕豆,见证了这一带人们的勤劳与智慧,并由此而带来的物质丰富的满足感。

在我的印象中,父辈们对土地的热爱是刻在骨子里,蚕豆便是其中一个有力的证明。小时候的乡下,春天的田地里,是很少见到裸露的土地的。主导的麦子、稻子、油菜等是不用说了,各种蔬菜也轮番种满了。倘若还剩有一些边角旮旯,如沟渠旁、田埂边,也是不能荒废的,蚕豆往往就被安排种上了。

先用铁钯把土翻松平整,母亲手拿着一个种蚕豆的专用工具,一个T字型的木炳,底下是铝制的尖锥。她在前面,沿着直线,把尖锥扎入地里,再飞快地旋转,一路过去,留下一个个小洞穴。我跟在后面,把一颗颗蚕豆种子分别精准地放入洞穴中,再用边上的土覆盖住洞穴,蚕豆就种好了。整个的过程,于我而言,不像是劳动,更像是儿时一种愉快的游戏。

蚕豆长出了青青的苗,抽茎长高,开了花,风一吹过,像黑白分明的两只眼睛在青叶间忽闪。蚕豆的叶片上,还会长出一只只“小猫耳朵”,小伙伴经常玩寻找“猫耳朵”的游戏。据说,找到它的人,会有幸运降临。这个说法,我至今没法考证。但,找到它会带来欢乐,倒是可以肯定的。

接下来,就是将蚕豆的吃法发挥到极致的时候了。

豆荚长出来了,风吹着它长大,很快就变得鼓鼓囊囊。这个时候采下来的,我们叫它“新蚕豆”。新蚕豆的做法很多,有人喜欢把它剥了炒咸菜,或者用肉沫煸炒后放汤烧。我家图省力,就加水,加点盐,直接煮熟了吃,入嘴又软又酥,还带着蚕豆本身的清香味道,甚妙。新蚕豆加上春笋、咸肉跟米放一起煮了,就是立夏饭,又鲜又香,可以比平时多吃一大碗。

蚕豆叶慢慢变黄,枯萎了,蚕豆荚也变黑了,这个时候,把它们连根拔起,放在家门前的水泥场上晒。阳光下,经过暴晒的豆荚开始裂开,再用脚踩过,“咔嚓咔嚓”声中,老蚕豆一个个露了出来,经筛选后装入了筐中。晒干的空豆荚壳也派上了新用场,重新被放回到田地里,当成植物的肥料,一点都不浪费。

在我看来,老蚕豆的出现,就是为了弥补新蚕豆等蔬菜很快过季后的空档。秋冬时节,当家里没什么可吃时,拿出老蚕豆,放入水中,过几天,发了芽,成了“芽蚕豆”,可以直接煮着、炒着吃。

晒干的老蚕豆,炒着吃,就是炒“硬蚕豆”,放在嘴里咬着,嘎嘣响,很是锻炼牙齿的功能。我常常回想起我六十多岁的爷爷,抓着一把“硬蚕豆”,一路咬着,在村里招摇而过时的情景。很多年过去了,邻居还会说,你家爷爷真是有一口好牙。

邻居玉林爷爷,想出了一个“敲扁蚕豆”的做法。将老蚕豆敲打扁平,放油里炸,出锅后又香又脆,成了餐桌上几个大人难得聚一下喝一杯时的下酒菜,也是孩子们爱吃的小零食。这个做法,费油,有些人家不舍得。玉林爷爷做过好多次,还分给邻居家的小孩们吃,他说,就图个小孩子高兴、欢喜。

小桥、流水、人家,树木、田野、村庄,都随着搬迁只留存于记忆中,而那些食物依然留在唇齿间。依从着时节而生活的习俗还在,食物被赋予的意义便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