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振东
黄湾镇黄湾村四区远处的钱塘江总在晨光里翻涌着青灰色的浪,浪尖上碎金点点,留下了青年时挑海塘的点点滴滴。
18岁那年我初中毕业,回到了家乡闸口村,与生产队里一群年轻人,一起到那片钱塘江附近挑海塘。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挑海塘,其实就是给海塘挑泥加固。晨曦中,我和生产队的小伙子还有几个姑娘肩上挑着畚箕,一路上有说有笑,徒步七八公里来到海塘边。
一眼望去,汹涌的潮水正从东南面滚滚而来,“真是万马奔腾,汹涌澎湃”,我内心感叹。不一会儿,潮水来到眼前,海浪在岸边跳跃,撞击着海塘,拍打着镶嵌在海塘上的坚硬大石头,似乎想要吞没它。我攥紧扁担,看那道蜿蜒的海塘勾勒出粗犷的弧线,像条沉睡的巨龙,等待我们用血肉之躯为它披上坚实的鳞甲。
清晨的薄汤粥在胃里晃荡,挑了一会儿泥土,我们就已饥肠辘辘。扁担压上肩头的瞬间,骨头缝里渗出细密的疼。脚下的泥路绵软,每走一步都要把陷入泥中的胶鞋费力拔出。通往海塘的坡道在晨雾里若隐若现,那些被岁月磨得发亮的石阶,此刻成了最严苛的考官,检验着每个人的意志。
我们用铁锹翻土,装进畚箕,泥土裹着晨露的重量沉甸甸地坠在畚箕里。越往海塘高处,路就越陡,我们右手拉住前面的畚箕绳,左手拉着后面的畚箕绳,艰难前进。
风卷着沙子打在脸上,汗水混着泥沙流进眼睛,刺痛得让人睁不开眼。回头看看身后的海塘,想想那是守护家园的屏障,又咬咬牙继续往上挑。扁担吱呀作响,像是在为我们劳作时伴奏,又像是在为这艰辛的劳动发出叹息。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海塘,塘边的饭香混着咸腥的海风,成了最诱人的慰藉。没有桌椅,没有遮荫的大树,大家就站在海塘边,捧着粗瓷碗狼吞虎咽。饭菜简单,却吃得格外香甜,因为每一口都饱含着劳动后的满足。短暂的休憩后,我们又要扛起扁担,继续与泥土和海塘的较量。
那时,农村姑娘喜欢梳着两根长长的辫子,挑着泥,唱着歌,劳动的时候,两根辫子一摇一晃,海风吹来,辫子在阳光里闪闪发光,留下了青春靓丽的身影。
夕阳西下,收工的哨声响起时,双腿早已像灌了铅。一步一步挪走在回家的路上,肩头的疼痛已经麻木,只有心底的坚持愈发清晰。
夜里躺在床上,翻身时牵动的浑身酸痛让人龇牙咧嘴,可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海塘又长高了一寸的模样。这就是那个年代年轻人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理想境界。
半个月的时光在扁担起落间悄然流逝。人瘦了,皮肤晒黑了,肩膀上的茧子厚了。看着那道在我们手中渐渐坚实的海塘,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在心底油然而生。那段挑海塘的日子,成了青春最深刻的烙印,教会我坚韧不拔,也让我懂得,平凡的坚守也能铸就不凡的力量。
多年后,我再回到这片江域时,那道海塘依然沉默屹立,但已浇上了厚厚的水泥。如今加固海塘,再也不用人工挑土,有各种机械代替了人工。抚摸着海塘上粗糙的泥土,似乎又闻到了泥土的芳香,听见了扁担的吱呀声,看见了那个在海塘上奋力挑土的英俊少年。
岁月悠悠,海塘依旧,而那段挑海塘的岁月,永远镌刻在记忆深处,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