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孝清
在我家衣橱的最底层,摆着一件旧毛衣。对我来说,妻子四十多年前织的这件毛衣,更像时光的信物,藏着我们年轻时的日子。
结婚的那年冬天,特别冷。一天下午,我们一道下班回家,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割。我穿着一件小夹袄,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两腿不停地哆嗦。妻子看我冻得直抖,赶紧伸过手,紧紧搂着我的腰。
回到家,我脸色很难看。妻子心疼地摸着我的脸,靠在我身边说:“我一定要给你织一件毛衣,不能让你再冻着了。”
我们白手起家,手头紧。妻子刚从学校毕业,不会打毛衣,她自己穿的毛衣,还是堂姐给她织的。可为了我,她想都没想,硬是要从头学起。
第二天是休息天,一大早,她就去堂姐家拜师,连续两天都泡在堂姐家。她挨着堂姐坐着,目光紧紧跟着那两根针,从怎么起针到怎么收尾,怎么看花样、配颜色,一点一点地记在本子上。有不明白的,她就问,直到弄懂了,眉头才松开。堂姐打趣道:“看在你对妹婿这么上心的分上,我一定不藏着掖着,把所有的都教给你。”
晚上回到家,她也不歇着,拿着从堂姐家带回的旧毛线,一遍遍地对着本子练,手指磨红了也不肯停。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两天两夜的刻苦练习,妻子终于学会了。她赶忙拿出结婚时的压箱钱,买了当时最好的毛线,一回来就动手织起来。
白天要上班,没空,她就起早贪黑地织。天还没亮,她就悄悄起身,怕吵醒我,不敢开灯,坐在窗口一针一针地织。晚上,月亮升得老高,她还在灯下低着头织。那神情,温柔又专注,像在完成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有天晚上,我半夜醒来,她趴在桌上睡着了。月光如水,洒在她身上。
一个多星期后,毛衣织成了。妻子高兴得一蹦三尺高,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像个调皮的小女生。我穿上了毛衣,在镜子前面左看右看。毛衣很合身,也暖和。我回头看那张疲惫但是藏不住笑意的脸,一把抱住她,咬着她的耳朵说:“长这么大,我才第一次穿上毛衣,比什么都金贵。”
从那以后,冬天我都穿着它,一年又一年,直到后来胖了穿不了为止。后来妻子又给我织过几件毛衣,再后来又给我买皮夹克、棉袄、羽绒服,但是这件毛衣我一直舍不得扔,放在衣柜最底层,每年夏天都会拿出来晒一晒。摸着它我就想起从前的日子。
妻子给我的爱,就像这件毛衣,虽然旧了,但是那份温暖,一直都在我心里,成了我一辈子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