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信伟
车入深山,燥热与喧嚣,被一路的山风拂去。当越来越多的绿意浮现时,我知道,那个名叫茶坪的古村,近了。
周兄、吴兄也在。平常日子里,我们各忙各的,鲜少相聚。此番相约,便是要来这山中寻一处“缝隙”,喘一口气。
终于抵达。五百年的古村静卧在群山环抱之中,随处可见夯土老屋,层层石阶。我们住的“日夕山中”,在山村的最高处,对面一片竹海,山风过处,竹浪翻涌。山间溪水淙淙,昼夜不息。
晚饭后,无人回房,大家默契地移步院中,各自寻了椅子坐下。没有确定的话题,大家天南海北,漫无目的地聊。从一本新读的书,到儿时捉的萤火虫,我们仿佛卸下了紧绷的心弦,露出了松弛的本相。周兄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茶盖,面带笑意;吴兄则呷一口清茶,任思绪飘散。
风大了些,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紧接着,一直被云层遮掩的月亮,毫无预兆地挣脱出来。刹那间,月光如水,清冽而盛大,无声地铺满了整个院子,将我们的衣衫都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银辉。
周遭的一切,忽然静了下来,唯有晚风缓缓地吹。
我忽然就想起了近千年前的那个夜晚,苏东坡写道:“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最后慨叹:“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是啊,月亮常见,竹柏也寻常,真正稀缺的,是“闲人”。这“闲”,并非无所事事的懒散,而是一种从容的心境,一种能将自己从俗务中暂时抽离出来的能力。
月光、竹涛、溪声,还有间或响起的笑声,构成了一幅生动的夜谈图。我沉浸其中,忽然悟到:人或许无法选择不忙,但可以选择内心是否丰盈。做一个“闲人”,并非要归隐山林,而是在心中为自己留一片洒满月光的庭院,能随时出入其间。
次日清晨,在清脆的鸟鸣中醒来的。窗外,山间的晨雾尚未散尽,如薄纱般缠绕着山峦。我们收拾行装,踏上归途。这一夜的山月,已藏于胸中,足以照亮日后无数个行色匆匆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