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志刚
南方水稻一般种两季,七八月份早稻成熟,收割后要立即耕田插秧,而后紧锣密鼓地将晚稻秧苗插下。“双抢”指的就是农村夏天抢收和抢种。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已略微懂事了,在老家常山胡家淤村,那场轰轰烈烈的“双抢”,便是我心中最温暖、最炽热的存在。
一
当骄阳炙烤着大地,蝉鸣在枝头呐喊,农村的“双抢”大幕便徐徐拉开了。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都义无反顾地投入其中。
清晨,曙光还未来得及完全驱散夜的黑暗,村庄便在鸡鸣犬吠中渐渐苏醒。老爸老妈早已蹑手蹑脚地起床,简单洗漱后,老爸便扛着农具,匆匆走向田间,老妈则在灶台前忙碌着,铁锅里煮着浓稠的稀饭。我们兄妹四人也正好放暑假,在睡眼惺忪中被母亲唤醒,扒拉几口早饭,就跟着大人的脚步,踏上那片充满希望的土地。
割稻,是“双抢”的第一道工序。老爸总是站在最前面,镰刀挥动,稻秆应声而倒,再扎成一捆捆,码在田间。老爸的动作一气呵成,我们兄妹四人则跟身后,小心翼翼地割着稻子。镰刀在我们手中显得格外沉重,不一会儿,我们的手掌上便磨出了血泡,疼痛钻心。
太阳渐渐升高,炽热的阳光如无数根钢针,刺在我们的身上。汗水湿透了我们的衣衫,顺着脸颊不停地流淌。我们顾不上擦拭,只是埋头苦干,想尽快把稻子割完,为晚稻的播种争取时间。
割完稻子,接下来便是打稻。打谷桶早已摆在田中央,两人一组,把稻把高高扬起,狠狠摔在桶壁上,谷粒便如雨点般落下。中午不回家,饭由家里人送来,竹篮里装着凉透的饭团和咸菜,蹲在树荫下匆匆吃完,又投入下午的劳作。
晒谷场,是“双抢”期间的另一个战场。刚打下来的稻谷还带着泥土的芬芳和日光的余温,就被我们均匀地铺在晒谷场上,接受阳光的洗礼。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用耙子将稻谷翻动一遍,确保每一粒稻谷都能晒得干透。在这个过程中,还要时刻留意天气的变化,一旦发现有乌云飘来,就要迅速将稻谷收拢起来,盖上塑料布,以防被雨水淋湿。
二
至此收割的任务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可“双抢”的战鼓才刚刚敲响,接下来的拔秧和插秧才是真正的挑战。
老爸带着我们来到另一块专门育秧的水田。这里的水清澈见底,嫩绿的秧苗在水中轻轻摇曳。他率先踩进水田,弯下腰,双手熟练地抓住秧苗的根部,轻轻一拔,一簇秧苗便被连根拔起。我学着老爸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可刚一碰到秧苗,它就调皮地滑走了。试了几次,才渐渐掌握要领。我们把拔好的秧苗整齐地捆成一小把一小把,挑到要插秧的田边,为接下来的插秧做准备。
插秧可是个技术活。老爸走在最前面,他就像一位经验丰富的指挥官,在水田里划出一条条笔直的线。然后,将秧苗准确地插入泥中,每株秧苗的行间距都恰到好处。而我,插起秧来总是歪歪扭扭,不是插得太深就是太浅。老爸耐心地给我示范,手把手地教我如何掌握力度和角度,渐渐地,我找到了感觉,速度也越来越快。
在割稻、拔秧和插秧的过程中,水田里那可恶的蚂蟥常常会悄无声息地爬上小腿,一扯,血珠渗出,也只好随手抹一把泥巴压住。“双抢”的任务实在太重,仅靠我们一家人的力量远远不够。于是,附近的亲朋好友、隔壁邻居纷纷赶来帮忙,他们中有经验丰富的老农,也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大家一到田边,便卷起裤腿立刻下田,老农们手法娴熟,他们一边插秧一边聊天,分享着种植的经验和趣事;小伙子们则干劲十足,像一群不知疲倦的小马驹,在水田里来回穿梭,不一会儿就插好了一大片。有了他们的加入,水田里顿时热闹起来,欢声笑语回荡在田野的上空。
傍晚,当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橙红色,我们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
双抢的日子,累得人直不起腰,却也最踏实。但它让我们懂得了劳动的价值。每一个参与“双抢”的人们,都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也是美好生活的追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