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伟雄
8月底,沉寂了两个月的校园,又迎来了拖着行李、提着箱子的学生,他们成群结队走着、嬉闹着。看到他们,我想起40多年前上小学的情景。
我生于上世纪70年代初。在农村姑妈家七年,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我的日子过得无忧无虑。转眼到了上学的年龄,父母把我从乡下接到城里。父亲是城市户口,母亲是农村户籍,那时孩子户口随母亲,我便成了住在城里的农村娃,上学成了难题,年近五十的父亲愁白了头。一向硬气的父亲只得托人“跑关系”,我读书的事儿在8月底总算有了眉目。
报名那天,母亲早早喊醒了我,让我穿上新衣服,絮絮叨叨叮嘱:“老师问话要答清楚,嘴甜些,反应快些……”想到终于可以去读书了,我哪里还听得进母亲的唠叨,赶紧背上书包,坐到父亲二八自行车的三角架上,催促赶紧出发。一路上,呼呼的风声从耳边吹过。路上,熟人见了就问:“嗨,老陈啊,你家小儿子也要上小学啦?”父亲“哎——哎——”应着,同我一般喜形于色。
父亲带我去的是师范附小。校门两侧的毛竹长得整整齐齐,叶上还挂着晨露,风一吹沙沙响,像在欢迎我。报名处是一间白墙平房,一位戴眼镜的女教师坐在桌前,温和地问我的名字、家住哪里、上的是哪个幼儿园。一开始我回答得还比较流畅,后来让我数数,我就紧张了。从小我就对数字犯怵,数到65便卡了壳,怎么也想不起下一个数。站在一旁的父亲比我还着急,手指在背后偷偷比画,见我还是发愣,索性伸出两根大拇指和两根小拇指。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便按照父亲的手势,报出了22,然后机械地数“23、24、25……”数下去。报名处的老师见我涨红了脸,笑着摆摆手,让我回去等通知。回家路上,父亲一改来时的慈祥,沉着脸,心事重重。
过了几天,我收到了入学通知书,全家人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开学第一天,我又闹了笑话。开学典礼后,班主任让每个同学自我介绍。轮到我时,我说我会做家务、洗碗、烧粥。可能是紧张的缘故,也可能是我还留着农村的口音,说的“粥”听起来就像“猪”。于是,有同学故意笑着问:“烧猪是啥意思,你家养猪吗?”说完,惹得全班哄堂大笑,羞得我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接下来,我们去参加劳动,老师让我们比赛搬砖头。一想到校舍建成后可以坐在宽敞明亮的新教室里读书,同学们积极性很高,我也不例外。虽然我个子不高,身体也不强壮,但是儿时的农村生活培养了我熟练的劳动技能。我一口气搬了五十多块砖头,同学们看到都惊呆了,老师也对我竖起了大拇指,让大家向我学习。那一刻,我感到无比自豪。那个时代,劳动教育是学校的必修课,“劳动最光荣”的观念深入人心。
40多年过去了,那个不会数“66”的淘气小男孩,已经成长为一名高校教师。每年开学季,看着新生走进校园,我总会想起那个早晨,父亲的自行车铃声、毛竹叶的沙沙响,还有那只装着半块橡皮,却像装着整个世界的帆布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