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志勇
暮色初临,灯光球场边缘的铁皮炉开始腾起缕缕白烟,混着面团烘烤的焦香与肉糜油脂的荤香,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勾住了行人的脚步。
捏面团的动作,在老板手中早已形成肌肉记忆。他总爱把面团揉得瓷实发亮,再用掌心压成长条。案板上的鲜肉糜泛着油润的光泽,均匀涂抹在面团上的瞬间,香味便开始肆意流窜。老板双手灵巧地将面团收拢成圆形,像是把所有美味都包进一个柔软的梦境里,接着“啪”一声压扁,面团与案板碰撞出沉闷的声响后,便滑入嗞嗞作响的油锅。
铁夹与锅铲在老板手中默契配合,右手用夹子翻来翻去,将饼身的每一处都均匀受热;金黄的油花不时溅起,左手的锅铲则适时压实,让饼皮在高温下迅速起酥。待到饼面泛起诱人的焦糖色,老板夹起饼轻轻晃动,多余的油脂顺着饼面滴落,第一个饼便被妥帖地放在铁锅下方。紧接着,他将目光投向锅中的第二张饼,仔细观察着是否煎透。
这便是曾经红极一时的灯光球场千层饼。那时,夕阳西下,摊位前就挤满了人,下了班的工人、刚放学的学生,大家在炉边围成一圈,耐心地等待着。老板把煎得恰到好处的千层饼放在案板上,根据各人口味,在酥脆的饼皮上刷辣酱或甜酱,末了,还撒上一点独特的香料。食客接过还烫手的饼,咬下第一口时,酥脆的外皮“咔嚓”裂开,内里却是蓬松柔软,肉香、面香与酱料的味道层层递进,在口腔中交织成多重的味蕾感受。
灯光球场里曾有不少小吃摊,烤鱼、炸串、臭豆腐的香气此起彼伏,最靠近马路的千层饼摊,总是最热闹的那个。或许是占了地利之便,尤其是巨化电大晚上放学时,成群结队的成人学生从校门口涌来,摊位前便排起长长的队伍。人们一边踮脚张望老板手中的动作,一边闻着空气中飘散的诱人香气,谈论着一天的趣事。小小的摊位前满是欢声笑语,氤氲着温暖的市井气息。
无独有偶,在马路对面的饮食一条街,有一家南京千层饼店也开了很多年。不同于灯光球场千层饼摊的单打独斗,这家店里有好几个人分工协作。揉面、包馅、煎制、售卖,每个人各司其职。令我印象最深的是店里的女老板,她切饼时全身用劲,刀子与案板碰撞出清脆响亮的“咚咚”声,仿佛在为这平凡的营生奏乐。每一刀下去,金黄酥脆的饼身被整齐切开。光看她那股猛劲,就得给她点个大拇指。
其实,叫“千层饼”的美食在很多城市都有,有的地方讲究面香醇厚,用层层薄饼叠出层次感;有的地方则偏爱酥脆口感,馅料也更加丰富多样。但无论形式如何变化,酥脆的外皮、分明的层次,始终是千层饼的灵魂所在。
然而,时光流转,衢化地区的千层饼早已不复当年的热闹光景。随着城市规划的推进,灯光球场被重新改造,小吃摊迁移,曾经的烟火气逐渐消散在岁月里。那些排着长队等饼的夜晚,那些和朋友分享一块千层饼的快乐时光,都成了记忆里泛黄的老照片。
如今漫步在衢化街头,新式的网红小吃层出不穷,精致的甜品店、奶茶店占据了显眼位置。可我每当闻到一丝类似的香气,记忆便会不由自主地被勾起,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千层饼刚出锅时热气腾腾的模样,耳边又响起老板切饼时案板的声响。那些藏在千层饼里的岁月,是记忆里最温暖的味道,是回不去的旧时光,更是独属于老衢化人的情怀,早已化作心底最柔软的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