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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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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报纸名称:云南日报

每逢佳节

日期: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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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06 花潮       上一篇    下一篇

唐晓华

11年前,母亲因病致使右半边身子偏瘫,从那以后,母亲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就变成了轮椅上万般无奈的样子,让人鼻孔发酸,我也就时时多了一份没有尽到孝道的自责。

母亲颈动脉血管狭窄,我是知道的。当时,医生说,如果血管阻塞,血液流通不了,就会危及生命,要求做血管支架手术。家里考虑到在桂林的医院做手术不放心,想等到过完年后,天气暖和再陪母亲到长沙的大医院去做手术。而在春节后,我在返回昆明的头天晚上陪母亲看电视聊天。母亲说头有点晕,想早点休息,说不要紧的,休息一下就好了,让我安心工作,不要担心。我却永远想不到,这竟是母亲在患病失语前,跟我说的最后的话。

以前,母亲的日子过得很苦。小时候,我的家是低矮的瓦房,呈“L”形,一大一小共两间。一间是早先从公家买下,年代久远陈旧不堪的青砖屋,母亲带着我和姐姐用作卧室;一间是在靠着路旁的一边砌有一面土砖墙,在靠着天井的一边用木头柱子支撑起房顶的土砖屋,“L”形房屋的缺口刚好连着生产队的仓库和邻居家的墙,形成一个方正的露天天井。母亲在天井里靠着仓库和邻居家的两面墙角,搭了个猪棚,人畜共处一屋。土砖屋里除了一个灶台外,在墙角堆满了柴禾、锄头、畚箕等农具和杂物。这间窄小的土砖屋,也是我和母亲、姐姐日常生活的主要场所,平常吃饭和家里来客人,都在这里。房屋年久失修,墙裂缝、地潮湿,寒冬时,夜晚的风总是带着刀声进进出出,这个时候,长短不一的木板拼接成的家门,也会跟着吱吱作响。如遇雨天,整个屋子四处漏水,床上、地上摆满了接漏的脸盆、碗和坛坛罐罐,叮叮当当的声音响成一片。

当时农民全靠在生产队种田种地,然后拿工分吃饭。我家就母亲一个劳动力,母亲一个人的工分养我和姐姐三张嘴,再加上那时土地贫瘠,农作物产量不高,因此,在稻谷青黄不接的季节,母亲拿着米筛,赔着笑脸,到左邻右舍去借米。我记得,因为家里太穷,我读初中时,学费也是向公社卫生院的一名阿姨借的,那时,我家经常向这位阿姨借钱借米。这名阿姨后来成了我的岳母。

母亲有胆有识,敢说敢干。在改革开放初期,母亲在村里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最先在集市上经营卖米豆腐的小食摊。而在此之前,为养家糊口,母亲还在家悄悄地酿造过米酒,依靠卖米酒补贴家用。

儿女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母亲时刻在呵护自己的儿女,心里也时刻在牵挂着自己的儿女。那年,我参军,母亲是特别担心的,日夜牵挂着我。她晚上做梦醒过来后,也常常睡不好觉。直到有一天,家乡收到我的立功喜报后,县里的领导带着电视台和电台的记者,还有乡里的领导和村干部到我家慰问采访时,母亲得知我平安,才完全放下心来。

天底下对儿女最无私的是母亲,宁愿自己受苦受累,也不愿儿女担心。16年前,母亲的糖尿病到了中期,引起眼底黄斑并发症;10年前,母亲检查出颈动脉血管狭窄,住进医院治疗。所有这些,都是在母亲病愈之后,或者是我在回家之后才知道。母亲总是这样,怕我为她操心,很多时候都声称她好的好的,一切都好的……

母亲偏瘫后,因长期服药,肾功能衰退,小便频繁。为怕哥哥和姐姐、姐夫照料她时劳累,自己有意地少喝汤,少喝水,为的是减少小便的次数。失语后的母亲,尽管不能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是头脑特别清醒,心里始终装满了自己的儿女,每次见了我,她都强忍痛苦,左手紧紧拉着我不放,用眼睛凑近我,仔细看。

其中的苦难,我已无法深想。不幸之中的万幸是,母亲抢救过来了,尽管偏瘫了,但终究还活着,我们还有母亲。

多少年了,我一直工作和生活在外省,作为一个儿子,对于自己劳苦一生、卧病在床的母亲,这种不能在身边守候、尽孝的心情,又岂能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的。

6年前,母亲不舍地离开人世后,我的心里更多了种说不清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