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成瑾

明洪武十四年（1381年）九月初一，由征南将军颍川侯傅友德、左副将军永昌侯蓝玉和右副将军西平侯沐英所率领的30万大军在南京应天府大坝柳树湾集结，然后征滇。平滇之后，大军便融入云南乡土。

我的祖先就是那时候来到云南、扎根在现在的故乡蜜滴的。

因古时候古木参天、丛林茂密，树上有蜜蜂巢，蜂蜜饱满下滴入水，甚甘甜，先人便以此建村，取了甜美而诗意的村名——蜜滴。

一方山水养育一方人。陡坡上开垦出来的水田，如母亲温暖的手，紧紧环抱着村庄，乳汁般的蜜滴水哺育着一代又一代蜜滴人。

蜜滴村发展壮大后，分为了上村、下村，村内建有古井，所以下村又叫大水井，上村叫小水井。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蜜滴有了集市。赶集日定为属牛日，故称牛街，为避免其他地方的牛街同名，到我的祖父辈还习惯称之为“蜜滴牛街”。

近日翻阅史书，竟意外发现《赵州志》里居然收录了蜜滴村的大水井、小水井：“大水井，在弥底，源出泰山，双泉对涌，中有锦鱼，村汲饮甚便，灌溉亦多，国学李连之祖建祠”。又载：“玉露井，在弥底，水流山腰石隙，甘而清，四时不涸，有石蹬层累而上，汲饮者数百户，地名小水井。”时代和记述人不同，或者对村名来历知之甚少，有的史料把蜜滴记为密底、弥底，道光《赵州志》就如此。

大水井是露天方井，如美玉嵌在一个四合院院心，清泉从井东的龙王庙下的石洞中涌出，四季清澈见底，夏不涨冬不枯。井沿高出水面一米见方，以石栏及石雕镶围，池子五六平方米大小，水深一米左右。从《赵州志》记述“中有锦鱼”至今，鱼一直在井中。没有人说得清鱼为何人所放养。

牛街古十二景中有“清泉跃鲤”一景，有诗曰：“源泉混混出乡中，尺鲤洋洋显化工。舍侧常如供孝子，冰头允若侯王公。临渊羡处金波闪，及瓮归时玉珠丰。洵是有灵舒藻色，何愁无甲到龙宫。”井西为戏台楼，三开间，楼上是戏台，下层中间为通道，须迎石级而上，井水从石级两边的地下暗引的石槽喷涌而出。通道两侧悬挂着清代彝家兵马大元帅李文学帅府秘书夏正寅所撰长联：“胜地出清泉，看东依泰岳，西挹文峰，南绕寿星，北旋奎宿，更见象鼻左伸，狮岗右立，此千古奇灵，共荷崖穴吐珠，天池泻玉；斯民沾惠泽，喜春翻桃浪，夏凝柳汁，秋香菊绽，冬滚雪花，且觉石门荫销，铁柱封高，这一方乐利，咸歌丹纱绥算，栏井熙丰。”上联写景，描述了蜜滴四面环山，有泰山、笔架山、寿星山、铁柱山，但大水井着笔甚多，誉为胜地清泉。可见，蜜滴自古就是一方名胜。

戏台楼前的大缅树高30余米，分5个枝干，有3个气根入土生长，与枝干一起支撑着庞大的树冠，形成独树成林景观，当地人称“千秋缅树”。千秋缅树即《赵州志》记述的李连之祖于元末明初建龙王庙时所植缅树，至今近700岁。

蜜滴上村的人家比下村多，村内仍保留着清一色的四合院或一正一面建筑格局。小水井建在村脚的一块岩石下，只是看不出泉水涌出的状态，显得清澈而静谧，井上盖了屋顶，井栏往下是光滑而透亮的青石台蹬，“小水井台蹬三十三”，古朴而有韵味，村周围高大的龙潭树和缅树一起守护并见证着这个国家级传统村落岁月和时光的变迁。

夏正寅长联中“西挹文峰”的文峰，因山峰三拱形似笔架而名，亦叫笔架山。笔架山周围有白、自、饶一姓各一村落的3个小山村。我的衣胞之地就在笔架山西北的叫瓦布度的地方，与蜜滴相望。听说这个村名是彝语，原来住着两三户人家，是“新瓦铺”的意思。先祖在乾隆年间由蜜滴分户迁来这里。

先祖移居到这里，刀耕火种，在土地里刨食，一代又一代繁衍生息。

故乡最美的风景，莫过于满山的苦荞甜荞和玉麦青稞。荞花开的时候，过了山还是山的故乡，到处白花花的雪浪，苦荞花、甜荞花在微风中婀娜起舞。收获的季节，割倒的荞被一把把捆起来，再一把把竖起来，一排排站成庄稼人。收荞后，家畜们就会被赶到山地里，反复收拾落下的每株青草每粒粮食。然后山地被翻两遍过后，再种上玉麦和青稞。玉麦开花、青稞扬穗的时节，银色的浪一层层从山头滑向山脚，又一波波涌上山头，那是我一生见过最美的景。

蜜滴充满乡音乡土乡愁的点点滴滴，甜蜜地留在我的心底，不能忘不想忘也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