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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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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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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06 读书       上一篇    下一篇

邓辉

2024年,中国作家残雪获得“美国文学奖”。残雪的小说,我读过一两本。作为一个不会写小说的读者,我不太懂残雪离奇晦涩的小说情节与对话隐喻,但我能从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坎坷心酸的生活经历,看到她借作品对人性的深入挖掘。

诚挚,深邃,追寻“灵魂自身的文学”,是残雪小说的一些特征。无意中发现,在我有限的阅读中,除了残雪,我心仪的阎年科、莫言、韩少功、王朔等作家的作品,都具有一些显著的共性。

首先是诚实。要说真话,袒露自己的内心,这是个文学的常识问题,但是作家都能做到吗?未必。我不是说作家在故意说假话,但对于一些作家而言,他们可能没有意识到,面具和脸庞已血肉相连。王安忆在她那本薄薄的散文集《乘火车旅行》的自序里写过,她不能轻易称它们为散文,散文里面一定隐藏着重大的秘密,哪有那么多散文可写?在我看来,王安忆的散文写得非常好了,而她关于散文的“重大秘密”之说,是她对散文的情感因素看得太重。换句话说,王安忆认为,散文容不得一点点虚情的杂质。而小说尽管是虚构,但也必须在作品中倾注作家的真实情感。作家莫言说,把自己当罪人来写,是他的艺术辩证法。莫言敢于亮出自己“皮袍下的小”,既解剖别人,也解剖自己。

二是深刻。波兰诗人米沃什说:“如果不是我,会有另外一个人来到这里,试图理解他的时代。”评论家谢有顺认为:“文学至少要让人类明白两个事实:一是发现人类的缺陷和不完美,二是这种缺陷和不完美所带来的苦难是人类所无法承受的。”谢有顺的潜台词是,人类的某些行为,带来了自己也无法承受的深重灾难。谢有顺委婉道出了他对人性的基本看法,而又深怀悲悯。类似的情况是李秀龙评价韩少功是思想型作家时说:“韩少功《修改过程》的写作,实际也不仅是探索表现时代、人生、人性,而更是对自己生命品质、生命意义、生命状态的省察、探究与确认。”

三是深厚的生活基础。这是老生常谈,并不是高论。残雪当过医疗站学徒、机械厂工人、英语代课老师,开过裁缝店,对市井生活有丰富体验。陈忠实的家乡陕西黄土高坡,莫言的山东老家,阎年科的故土河南农村,永远是他们创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韩少功笔下的《马桥词典》,来源于韩少功插队多年的马桥,是现实中存在的地方,在湖南北部汨罗境内。韩少功曾作为知青下乡在距马桥不远的天井公社生活多年,那里可以说是他的第二故乡。

四为深情。读阎年科的《日光流年》,莫言的《蛙》,余华的《活着》《许三观卖血记》,有一种尖锐玻璃划破心灵的感觉。这些小说让我想起一句话:“如果他喊痛,那是整个世界在喊痛。”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吟罢低眉无写处,月光如水照缁衣。茨维塔耶娃有句诗:“多么希望每个人都受我抚爱/和我一起永远鲜花一样盛开”,而罗素《我为何而生》中也有相似表达:“对爱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是支配我一生的单纯而强烈的三种感情。这些感情如阵阵飓风,吹拂在我动荡不定的生涯中。”熙熙攘攘的尘世,我坚信文学艺术仍然是挂在人类脖子上的“通灵宝玉”,是人类良知的意味深长的暗示和象征。如果某一天文学消失了,那么地球也就成了一片荒漠,一个没有温情的世界,这是任何高科技都无法挽救的。

青年时代读王朔,感情复杂,喜欢他的调侃与幽默,讨厌他只解构不建设的虚无主义。人到中年,王朔新作很少读过,却慢慢对他的旧作多了一份喜爱。王朔对于白云苍狗的世态人心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他揭开了一些人的面纱,他也成了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了皇帝没有穿衣服的那个孩子。在他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背后,拥有的是一颗沉痛的内心。在作家的记忆、自我与这个万花筒一般五颜六色的时代的对话中,莫言的《四十一炮》揭示了人性的裂变,书写了人们是非标准和伦理道德的混沌迷茫,而在长篇小说《日夜书》《修改过程》里,面对造化,韩少功的态度是“悲观进取”。

当然优秀作品还有很多共性,比如强烈的文本意识,高超的写作技巧,永不磨灭的理想主义等等,我才疏学浅,本文所说的优秀作品的共性,只是只鳞片羽、抛砖引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