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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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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报纸名称:云南日报

日期: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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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06 读书       上一篇    下一篇

黄土层

一片土地的文明演进和传承,与这片土地上的文化传播者和建设者是分不开的,云南玉溪诗人赵丽兰正是其中的代表。长江文艺出版社2023年9月出版的赵丽兰诗集《梁王山看云》,诗集以澄江的山水为瞻望的中心,在抚仙湖畔的山水间行走,获得了生命本真的意义,并找到了诗学精神的源头,那些清澈、幽微、自省、宽怀、悲悯的诗行,及物中不乏空灵,自由自在,胜似朗月清风。《大家》杂志2023年第5期“有一种叫云南的生活”栏目刊发了赵丽兰的组诗《抚仙湖书》,整组诗以澄江自然人文景观为书写对象,具有明显的地域文化符号学意义。但又不是简单意义上的地域性书写,诗人超越了地域的限制,呈现出开阔的气象,书写的山水中那个渺小的“人”,立体陡峭,又不失温润柔软。组诗《抚仙湖书》是诗人继《梁王山看云》后,对澄江一方山水的持续关照和书写。

从“鱼”到“渔”

诗歌《渔洞》从“禄充村的108眼渔洞”开篇,信息量逐渐缩小,最后聚焦到一个捕鱼人身上,以此为焦点,自然而流畅地传达了诗人的创作意图。108眼渔洞,先是缩小为“旺洞”,继而再缩小为“姑娘洞”。诗中的捕鱼人悲悯而温暖,从渔洞里打捞鱼,有些违背常理地再把鱼放回湖里。在诗人眼里,这才是值得书写的人,他的勤劳仁厚,便是姑娘所钟情的缘由。这首诗在平静的叙述里渐起张力,捕鱼人的特殊举动让这一股张力,翻卷舒缓,且散发出人性的温暖。

《捕鱼人》中的“捕鱼人”,也与读者想象的渔民不一样,他们不是一群餐风露宿的糙汉子,而是“都怜爱一条鱼的窈窕”。“捕鱼人俯下身/甚或跪下去,像是勇士/更像是一个个谦卑的忏悔者”……这是一群心地善良又细腻的捕鱼人。通过诗人的叙述,读者从中领悟到文明的演进不是一味地攫取,而是对自然万物的敬畏。

《凤娇昆明鱼》写得很有意思,重点说的不是鱼,而是人类的起源:“一锤砸开的石头里,躺着/一条鱼。”诗人将时空进行了压缩,巧妙地置入“人类是谁,人类从哪里来,人类要到哪里去”的哲学三问。诗歌中“数脊椎”一节写得深刻厚重,鱼市归来的想象,将人类起源这个大问题,写得轻快活泼,有举重若轻之妙。

山和山之间的相望相通

澄江要山有山,要水有水,地球生命的寒武纪大爆发就发生在帽天山。这一组诗写了帽天山、梁王山、笔架山和孤山。《登梁王山》这一首诗写的是登山和下山的过程,梁王山海拔2820米,可“一山观四海”。若仅仅是登高一呼,诗歌就显得四平八稳。然而,诗人的特异之处在于抓住了“风”和“马”这两个意象,不论是否真有其马,还是以风为马,都以“开白花的马醉草”这一意象为落脚点。冒险吃了马醉草的人,一下子被一种奇妙的东西唤醒了,梁王山的价值不再是2820米的高度,而是代表一种精神的向度,诗歌便呈现出陡峭的特质,登山者亦然。在梁王山,“万物,一边无羁/一边谦逊”,这是诗人眼中的梁王山。诗人不是浪漫派或豪放派,而是有着清晰的现实考量:“尘世/尚未容许他如此自由”,终究要回到“山下”的人间去。这首诗相较于一般意义上的导游词,便有了生命的质感,感受、体验、想象力,以及美学和诗学的关照,使得人文的塑造和生命价值配得上2820米的高度。

《笔架山》这首诗紧扣“笔架”二字,将“爬山者”“书写者”“抄经者”拟为“一支笔”,空灵、唯美、禅意。《孤山》这首除了写到徐霞客和舍身崖的3000壮士,对孤山的景致着墨甚少,诗人独辟蹊径,从一张黑白照片切入,沿着“孤独”的意蕴一路开凿下去,不论是诗歌中提及的红裙子,还是3000壮士纵身一跃的大义凛然,以及水中石头的孤独,徐霞客的跋涉,都在一帧黑白照片里见了分晓。

这3首诗,《登梁王山》重在高峻,《笔架山》重在禅意,《孤山》重在孤绝。透过自然景观,直指的却是生命个体存在于人世间的千姿百态。

墓、碑、古城之间的连接

《水中的石碑》《金莲山古墓群》《俞元古城》关涉到如何巧妙地处理文物古迹题材的诗歌书写,考古记录和诗歌文本相较甚远,前者没有生命力,后者是能触动人心的生命本真。

《水中的石碑》中的一个核心是“山中莫道无供给,清风明月不用钱”。石碑沉没于湖水,也淹没了刻碑人的一份情怀。诗中涉及到的不同时代的人物,各自有着不同的生命感悟。“清风明月不用钱”的意境,千古相通。《金莲山古墓群》一诗没有停留在枯燥的考古学这一层面,诗人从一个女性的视角关注切入:“相对完整的/是母腹中的一个胎儿/金莲捧着太阳。”这个结尾让整首诗陡然一跃,呈现出母性的仁慈和博大。古墓发掘现场,因为具备了诗学维度的照拂,便多了一束光。

在《俞元古城》中,诗人丰富的想象力让水下的一座古城复活了:“人声鼎沸,车轮滚滚”,而诗人只管创造。“三百米长、七米宽的石板路”,放在现代不算什么,在远古却是一座城池了。诗歌贵在细节的处理,不仅写出了热气腾腾的世俗烟尘,也写出了古今相通的人性。对于“墓、碑、古城”等文物古迹题材的诗歌写作,诗人不是简单的记录者,而是人性的唤醒者。

日记、戏及沙滩

诗歌的书写方式一定是给这个世界带来有质感的语言和有诗学价值的文本。侯先光先生记在笔记本上的日记,只有简单的一行:“1984年7月1日(星期天),小雨。在帽天山采到叶虾类化石。”一首诗要从这则记述里拓展出多大的空间,才能将这则日记写活呢?诗人挥舞着锤子,“雨天”“帽天山”“村民”“七月”任何一个元素都不能少,一步步抵达诗歌本质的是叙述中强调的:“生命之门,被一锤敲开”“雨中,‘啪’的一声/震惊世界的锤音”“一颗熟透了的果实,‘咚’的一声/落入大地。它将隐身泥土/成为一块古老的化石”。

关索戏,是云南省澄江市传统的地方戏种,为国家级非遗项目。这首《关索戏》略去了戏剧发展史枯燥的资料堆砌,直击并聚焦戏中饰演张飞的男人:“脱下戏袍和脸壳/这个饰演张飞的男人/有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他手中的大刀,怒目是它/低眉和宽宥,也是它。”近乎白描式的叙述,却将人物性格及人物的精神内质,活脱脱呈现出来。

红沙滩是抚仙湖畔的网红打卡地,《在红沙滩》一诗,以婚纱拍摄场景切入一场空无清澈的情绪,将红沙滩的美,推及更为丰富立体的意境。

赵丽兰的这组诗,有山有水有鱼,有戏有碑有古城,整组诗简洁、灵动、巧妙。大自然的湖光水色,草树山岚,鸟语花香,在诗歌的关照下,更加陡峭丰富。

诗人对此类题材驾轻就熟,叙述简约清晰,虚实结合,舒展自如。诗歌和山水一样,清风明月,澄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