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松
读新锐作家周如钢的中短篇小说集《情绪发泄馆》，让我跟随作者的视角去重新思考我们每个人都要面对的困境。他把人性的多样变化展现在读者眼前，让人深思，给人启发。但在直视生活时，小说又泛着人性的温暖和光辉，让读者在窥见人性自身的真实之后能完成自我心灵的成长和疗愈。同时，作家以“清明上河图”式的方式描写了一群底层小人物的人生困境、情绪以及挣扎，通过他们把人性展现无遗。那一个个困住人生命运的黑洞，那一触即发的情绪，都能让每个人照见自己，进而产生共鸣，并在悲悯和自我观照下为人生困境和情绪找到一个出口，循着出口的那一束光，继续前行。
小说集《情绪发泄馆》由8部中短篇小说构成，这些小说均发表于《人民文学》《十月》等重要文学期刊。周如钢的语言简洁、精准、意味无穷。他的小说开头，一般都是一句话，里面既有伏笔，也带着悬念，一下就能抓住读者。读他的小说，眼前仿佛出现一个放大镜，能让人清楚地看到人们身上那无处安放、一点即燃的情绪以及人生困惑。看着书中主人公在人性困境中挣扎，读者照见了自己，看到了隐藏着的人性。
周如钢的小说，既对那些真实人性心怀慈悲，却又忍不住要去探视。在探视过程中，读者会不自觉地变成一个创作者，跟作家形成博弈关系，随着作家一步步深入，读者也试着通过自己的想象来进行“创作”。
汪曾祺先生说：“语言是小说的本体，不是附加的，可有可无的。语言的美，不在语言本身，不在字面上所表现的意思，而在语言暗示出多少东西，传达了多大的信息，即让读者感觉，‘想’的情景有多广阔。古人所谓‘言外之意、‘弦外之音’是有道理的。”周如钢的语言里就暗藏了很多玄机，如果不细细体味就读不出他所要表达的味道，就读不出那深意。
《华盖》通过写马的命运来映照人的命运，深刻地揭示出了世间万物都有着难以打破的困境。那个叫牛仔的豪气万丈的人，是两次婚姻失败、生活陷入一团乱麻的“我”羡慕的对象。牛仔活得潇洒而恣意，说养马就养马，说卖房就卖房，说周游世界就周游世界。他一度成为和“我”一样被困在一地鸡毛的人羡慕的对象。“我”羡慕他的超脱，羡慕他的自由，而像“我”一样的人却只能每天在人生困境的泥沼中苦苦挣扎。因而，他在城市里养的那匹和他一样桀骜不驯，非常有个性的黑马，一度成了和“我”一样的人的梦想。去看看那匹马，骑上它奔赴自由就成了我们的梦。然而，那马由于难于被驯服，在被人骑时不是把人踢了就是把人掀翻，不但让养马的主人没有挣到钱，还赔了不少医药费。最后，主人不得不对它进行抽打，饿它三天三夜。在它出逃、满身伤痕地被主人找回后，马依旧摆脱不了被卖来卖去，被骑来骑去，被关来关去的命运。而那个和黑马一样的牛仔，最后因为母亲重病，不得不卖房，卖掉最爱的黑马，最终成为一无所有、孤苦无依、到处漂泊的人。人和马最后悲惨命运的相互映照，照见了人类和自然界一切生物，以哲学、客观的方式让人们照见各自的生活。
《孤岛》是把人性的复杂、多样、变化及人生困境剖析得非常透彻的一篇小说。主人公在儿子的画笔下是一个形象高大的英雄，救了无数落水的人，而且他救人不求回报，不留名，一时之间成了人们学习敬仰的时代英雄。但谁又知道，他又有隐藏的一面。主人公在自认为全世界都无人知晓的状态里自我挣扎，再到成为救人英雄后，每次得到人们的赞扬时，他五味杂陈，而这份内心隐秘角落的隐痛，却完完整整地呈现在自闭症儿子的画作里，这种巨大的反差，以及现实与真相之间的凝视，不仅把人物的挣扎和痛苦表现得淋漓尽致，更呈现出了一种人与人之间相互隔绝的“孤岛”式的精神状态。
周如钢的小说不但生动细腻地刻画了一个个活色生香的人物，也写出了时代的情绪与人性的挣扎。读他的小说，就是在读人性，读那复杂而变化万千的人性，在感慨唏嘘的同时，饱含热泪，看着一个个小人物在人生困境挣扎，也看到了他们的希望以及爱恨交织，是那么真实、自然，从而深深打动读者，产生共鸣。但他的小说并没有停留在对人性复杂和变化，人物命运及所处人生以及无处宣泄情绪的渲染和描写之上，他还对人物的命运进行了深层的探索和追寻，并试图给人生困境和情绪找到一个出口，这是最难能可贵的。
《鱼能在天上游么》《浮生惑》这两篇小说可算姊妹篇，下一篇是上一篇的延续。小说写了农民工庄守城为了给儿子提供更好的学习环境，花大钱让儿子在大城市里一个还算不错的学校上学。为了生活，他在活禽市场替人杀鸡鸭，后因禽流感转向杀鱼。庄守城因为长年杀鱼，手指变形，落下一身病痛，但为了多挣一点钱，他忍着病痛，每天早出晚归，甚至连过年都不回老家。但他的职业却得不到儿子的理解。他一方面要忍受繁重的生活压力、身体病痛，还要饱受精神上的折磨。他陷入了巨大的人生困境之中，找不到出口。而庄守城的儿子，年幼的他能理解父亲的职业是为了赚钱养他，非常艰辛，但却觉得父亲做得不对。因此他做了两个举动，一是每天用父亲赚的粮食去喂鸽子、麻雀，想以此来获得一种心理上的安慰；二是一见招聘启事就去替父亲找工作。孩子的这两个行为最终感染了父亲，父亲重新找了一份工作，儿子的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主人公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苦苦挣扎，让人忍不住悲伤，但看到他们挣扎之后的自我救赎，让人在泪花中收获温暖和爱，从而对生活充满希望。
《情绪发泄馆》表面上看是在为无处宣泄的情绪找一个出口，实质上里面也暗含了救赎。作家虚构的“情绪发泄馆”就成了那些有精神创伤之人互相救赎的地方，通过互相救赎和自我救赎，激发新的生命能量。这篇小说想象力丰富，人物设置巧妙，那些看似无关的人却有着千丝万缕的纠缠。“情绪发泄馆”成了一个社会的出口，通过一个“情绪发泄馆”，让我们看到了喧嚣时代最明显的特征，看到了这一代人所处的共同困境。就如老舍的《茶馆》，通过一个茶馆，展现了中国近半个世纪的社会变迁和人民生活的百态，成功地勾勒出了一个时代的缩影，让读者在阅读中感受到历史的厚重和人生的无常。《情绪发泄馆》呈现出了现实的风貌以及人物精神，同时又为人生困境找到了一个出口，那就是自我救赎和互相救赎，使得小说具有深层审美效果和社会意义。
《清明上河图》则写出了在经济浪潮变迁下，木雕业的坚守之难。写出了晨阳在木雕行业几起几落的命运，也写出了其他人职业的变化，命运的起伏，彰显大时代背景下每一个普通人的命运。每一个人的命运都被打上了时代的烙印，但面对困境，主人公没有选择退缩，而是选择了自我成长。
《离岸》则是写了一对失独却依然热爱生活的夫妻。任何一个时代，个人的命运永远都被环境笼罩，都会面对不同的人生，那自我成长和热爱生活就成了最好的方式。
整部小说集，作家周如钢刻画出了一个个逼真、鲜活的人物形象，勾勒出了他们的生存环境，像电影镜头一样逼真地显现出这个时代的情绪与人性的奋斗，在他们的泪水里饱含着作家深沉的悲悯情怀。同时作家还为他笔下的主人公找到了人生困境和情绪宣泄的出口，那就是自我救赎、互相救赎、热爱生活以及自我成长等方式。除了这些，通过阅读这部小说，还会从主人公身上找到很多突破人生困境的方式，也会读出更多的无限可能的出口。因此可以说，这部小说集是这个时代的窗口。通过这个窗口，我们可以了解这个时代人们的情绪以及人性的困境，了解人性的变化。当你的人生处于逆境时，通过读这部小说集，相信你一定能在其中找到一个出口，找到生活中的光和温暖，找到重新开始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