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红昆
打开历史的飘带，细辨雪泥鸿爪，才发现尽管岁月会过滤人间的记忆，仿佛抓不住的沙子，随风飘散在历史的瓦砾中，但是始终无法将美好记忆中那些壮怀激烈的日子掩埋，历史记忆中的那段历程依然如灿烂的凤凰花，在潞江坝上照耀着父辈们的前世今生。
这次潞江坝之行，是云南省报告文学学会响应中国作协“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由省委宣传部安排，专门去看保山潞江坝边疆巨变的。
1955年11月19日，秋日温暖的春城，吹刮起热烈的“青年志愿垦荒风暴”。10名春城青年发起倡议，以公开信的形式致信共青团昆明市委，提出组建昆明市青年志愿垦荒队。11月20日，公开信在报纸上发表，春城沸腾了。短短20天时间，递交申请书、志愿书、决心书的青年积极分子达到了6354人。
那时的潞江坝，并不像《边疆晓歌》所写的“头顶香蕉，脚踩菠萝，出门到处是孔雀”的美丽坝子，而是荒草遍地、人烟稀少的“瘴疠毒区”。当地人大多居住在半山腰，只为躲避低洼处的夺命瘴气。
相对于省城，潞江坝的困难与艰苦，超乎想象。敢于下决心自愿到这困苦之地，将人生和未来交付给荆棘荒野，无论男女，都是值得敬仰的戍边英雄。没有超越自我的情怀，迈不出走向边疆的步伐。就凭这份大义，对他们的赞誉实至名归。
不是所有青年都能如愿。昆明团市委优中选优，精选出389人组成昆明第一支志愿垦荒队。队员在昆明市拓东路峨嵋中学报到，集中学习。1956年1月2日，刚过完元旦节，389名垦荒队员到达云南省保山市潞江坝新城，由带队的团省委杨一堂同志任场长。从此，“国营新城青年农场”诞生。就在新城农场红旗飘扬的时候，一大批军人也来到潞江坝，成立了第一个军垦农场，组成了一支463人的垦荒大军。这些扛过枪、跨过江、负过伤的军人组建的农场叫“潞江农场”，与新城农场遥相呼应。
新城农场对潞江坝、对保山、对云南而言，有着非凡的意义。农场的职工，在这里开垦种植的不仅是一种精神，还是对未来产业，包括今天的经济发展打下的扎实基础。就如咖啡产业，今天的新寨虽然号称“中国咖啡第一村”，但是潞江坝的铁皮卡咖啡树苗成长的初始地却是在新城农场。遗憾的是这只是一次没有结果的尝试。直到垦荒队到达，新城农场和潞江农场青春的气息吹开潞江坝的迷雾，咖啡豆终于在潞江坝以艳丽的身姿撩出保山咖啡惊艳世界的舞步，奠定潞江坝如今中国最大的咖啡良种基地第一块基石。
说是潞江农场和新城农场造就了历史也好，还是历史造就了两个农场也罢，农户没有种植成功的咖啡树，农场种植成功了。
2024年的8月盛夏，我们走进新城农场，追溯历史的印记，见到了退休后依然坚持留守的几位当年的青年团员。他们有的80多岁，有的90多岁，岁月的沧桑如沟壑遍布他们的脸庞，只有不变的乡音铭记他们的老家在何方。在场有老人用昆明口音说他们来自西山区梁家河的时候，皱褶掩盖不住脸上的自豪，清晰道出当年报名出发的情形……只有内心强大的人才会在沧桑之上展示这份自信，这份自信是这批昆明志愿垦荒青年的精神支柱，一直到当下，依然屹立不倒。
那刻，最为感慨的是我。来到父辈的农场，尽管我努力克制着情绪，但是话多了起来，进入莫名的亢奋状态。从不抽烟的我，拿出准备好的香烟，依次发给几位老人，然后亲自为几位老人点烟，不停询问当年垦荒的往事。时间仿佛回溯，回到1955年，恍然间拓荒者雄壮的歌声隐隐回荡……
保山也视这段历史为地方精神财富，极尽保护。2022年新城社区的杨翠改带着我们来到修旧如旧的老电影院。这里的门厅、放映厅已经改建为新城农场的陈列室、展览室、岁月记录馆。当年珍贵的照片中，看得到这里的荒芜，看得到只穿着裤头在酷暑中干活的青年，看得到新城农场发展的坎坷和无悔。新城农场，1957年后有过多次的建制改变，在建制的改变过程中，新城农场的职工始终坚守建设边疆的使命。
时过境迁，往事如烟，两个农场为保山的经济建设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完成历史使命之后，部分垦荒人离开了农场，有的回到家乡，有的转岗。不过还是有部分垦荒人选择留下，将一生青春和热血倾注在这片土地，并融入当地各民族的血脉之中，守护他们曾经的辉煌岁月。
1984年开始，新城农场率先在云南垦区兴办家庭农场，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建立了大农场套小农场的双层经营体制，主打咖啡、芒果和反季蔬菜三张牌。
历史的浪潮再次翻卷的时候，新城农场的改制也到了最后的时间窗口。杨翠改书记说，2025年这一改制即将完成，届时新城农场管委会将撤销，新城农场将成为纯粹的社区。1955年开始，新城农场近70年的历史，面对这个句号，再多的不舍，也要顺应历史的前进方向。
潞江坝生长的咖啡豆红了。高黎贡山的云雾，仿佛一双洁净的少女之手，将咖啡豆悉心呵护，摩挲到红色的光芒跃出绿色的皮质，艳丽而耀眼。一串串咖啡豆，如石榴籽般紧紧抱在一起，闪耀在山坡的阳光下。
离开潞江坝，脑海中浮现的是《边疆晓歌》。如今的潞江坝，山乡巨变，风景如画，咖啡豆闪耀在乡村的群山之间，云端之上，是让孔雀回到潞江坝漫天起舞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