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伟
南方六月,红得发紫的杨梅又在水果店里占据了C位。杨梅,本土水果,原产于中国温带、亚热带湿润气候山区,主要分布在长江流域以南。关于杨梅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浙江余姚境内发掘的新石器时代的河姆渡遗址,在发掘该遗址时就发现杨梅属花粉,说明在7000多年前该地区就有杨梅生长了。
这种原产于江南的夏季佳果形似乒乓、色如丹顶,外表有箭镞状的颗粒,光是听到它的名字,绝大多数人便会口内生津。《世说新语·假谲》:“魏武行役,失汲道,军皆渴,乃令曰:‘前有大梅林,饶子,甘酸可以解渴。’士卒闻之,口皆出水,乘此得及前源。” 后世据此典故引申出成语“望梅止渴”。古时杨梅常被与荔枝作比,宋代诗人董嗣杲在《杨梅坞》中就曾描述杨梅果子挂在枝头成球成串的样子“累累疑与荔枝同”,比喻其果实成串似荔枝,同时期的诗人释祖可也有类似的比较,说它“色比泸南荔枝深”,即杨梅的色泽比荔枝要深一些。事实上杨梅原本就是越成熟颜色越深,成熟后从鲜红到深红,有些品种的杨梅甚至会红得发紫、发黑。
若单以颜色而论,古人似乎更喜欢用“鹤顶红”一词来形容杨梅。所谓“鹤顶红”,指的就是丹顶鹤头顶的那一抹红色,因其鲜红耀目,故此得名。此类比拟的诗句有很多,如“摘来鹤顶珠犹湿,点出龙睛泪未乾”,以鹤顶、龙睛来比喻杨梅,一喻其色二喻其形;又如“不羡南州锦荔枝,鹤头猩血正红滋”,以鹤顶、猩血来形容杨梅色泽红艳,又以荔枝作比赞其味美。还有一种形象的叫法,把杨梅称作“火齐”,陆游在《采杨梅》诗中写道:“未爱满盘堆火齐,先惊探颔得骊珠。”火齐,即火齐珠,据说是一种颜色火红的宝珠;骊珠,也是宝珠名,色红,相传出自骊龙的颔下;故用火齐和骊珠作比差不多是一个意思,形容杨梅看着就像是一颗颗鲜红圆润的宝珠。
再论杨梅的滋味,因其甜中带酸,与葡萄、荔枝颇有相似之处,所以诗人们也都习惯于将二者和杨梅相比。如之前提到的诗人释祖可就对杨梅的味道赞不绝口,认为其“味方河朔葡萄重”河朔的葡萄固然美味,但相较起来,杨梅在口感和甜度上要更胜一筹;他甚至还搬出同样爱吃杨梅的老友佐证:“诗成欲寄山中友,恐起头陀爱渴心。”意思是说,我本想把这首写杨梅的诗寄给在山里出家的诗友,但又怕他看到后只能望梅兴叹、狂吞口水,那就罪过匪浅了。杨梅更常见的是同荔枝作比较,宋代余萼舒的《杨梅》诗中就提到:“若使太真知此味,荔支应不到长安。”诗中的“太真”是杨贵妃的号,这里化用的是“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典故,大意是说,如果当年杨贵妃要是尝到了杨梅的味道,那八百里加急送去长安的就不是荔枝而是杨梅了,借此来表明杨梅的色味都比荔枝要好得多。杨梅的味道究竟如何?诗人方岳的两句诗应该是说到了点子上:“众口但便甜似蜜,宁知奇处是微酸。”成熟的杨梅果甘甜如蜜,但又不是单纯的甜,是那种蜜甜中透着一股子沁人心脾的酸,酸又反过来丰富了甜的丰富滋味。
那么杨梅又有哪些吃法呢?最简单、最直接的自然是摘下后用清水简单冲洗后食用,比如孟夫子就曾用自家产的杨梅来待客:“厨人具鸡黍,稚子摘杨梅”,裴司士来访,孟浩然让厨子准备了香喷喷的黄粱米饭和炖鸡肉,还让小儿子现摘杨梅给客人佐酒,吃的就是一个新鲜。更讲究些的,是用杨梅蘸着吴盐吃,李白在《梁园吟》中写道:“玉盘杨梅为君设,吴盐如花皎白雪。”李白途经梁园,当地的朋友设宴款待,其中就有“玉盘杨梅”——盘上先放置冰块,再码上洗净的杨梅,上面撒一层雪白的吴盐,吃的时候蘸着吴盐大嚼杨梅,别有一番滋味。据说这吴盐产自古江淮一带,味淡而鲜,是盐中的上品,杨梅渍盐或在盐水里浸泡一会儿,除却杀菌驱虫的功效,还能抑酸增甜。
此外,杨梅还能做成粽子馅和杨梅烧酒。南朝诗人徐君茜曾写诗曰:“酒中喜桃子,粽里觅杨梅。”这里的杨梅馅应该指的是杨梅干或杨梅果酱。同样,古人也曾尝试将新鲜杨梅浸泡在白酒里、加入冰糖调味再密封起来,做成色香味俱佳的杨梅烧酒,用于自饮或待客。汉代学者东方朔在《林邑记》中就记录了一款叫做“梅香酎”的杨梅烧酒:“林邑山杨梅,其大如杯碗,青时极酸,既红味如崖蜜,以酝酒,号梅香酎。”据说“梅香酎”因为量少难得很是珍贵,只有家里来了贵客才会拿之出来招待。如今南方的有些地区依旧保留了浸泡“杨梅烧酒”的风俗,酿成的美酒用来待客,以示敬重和亲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文化传承呢?
(作者系浙江省台州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