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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2
星期一
当前报纸名称:曲靖日报

郊外听夜

日期: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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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年住在郊外的平房旧院,这里无豪华热闹可言。朋友们惊诧我耐得住贫寒寂寞,他们却不知,大自然的独特乐趣是居高楼闹市者难以体会的。尤其是在万籁俱寂的夜间听虫、听雨、听曲……其中的乐趣,实难为外人道也——虽显清贫,却不寂寞。

院子里老式的房子、陈旧的墙和随意生长的树木花草,既有近乎世外桃源的拙朴与宁静,更为诸多的昆虫提供了长栖久住的环境。每当远远近近的灯火渐隐于夜色、喧嚣声陆续退去时,便有蛐蛐声之类的夜鸣响起,清脆而有序。尽管你辨不得它们各自的方位,辨不得它们的老幼雌雄,却可依稀辨出它们怀揣的心情:有的似在争论不休,有的似在呼伴引朋,有的似在互诉衷肠,有的似在欢歌,有的则似在悲吟。那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复杂而又多变的世界。我很纳闷:怎么虫就选择了这夜阑人静的时候来表达自己的心声呢?是不是弱小的生命反倒不怕黑夜呢?想来想去,发现自己跟它们亦无分别:白天给你光亮的时间和空间,你却夹尾狗似的忍辱负重、寡言少语,而到了自家灯下,倒禁不住用薄纸破笔来宣泄满腹情绪,洋洋洒洒、滔滔不绝——尽管声音微弱,尽管早已熟睡的人们根本不会予以理睬。夜鸣的虫,似可怜,实不可怜,可怜的是你我。静夜听虫,竟分不出虫与我了!

雨夜无虫可听,我便听雨。若世间没有雨,生命便无以生存。夜雨就像素未谋面的友人,除去夏季夜雨的暴烈,其余三个季节的夜雨迈着轻轻的脚步,似从远处的林野走来,走到我的院里,向我温柔地倾诉着心事。一丛芭蕉倚在斜对着的墙角,把夜雨的心情传达得隐晦而丰富多彩,如某年某月的情景。当我做完那些愿做或者不愿做的事情,当我拂去或者拂不去白昼的那些惆怅与烦恼,回归斗室后,夜雨就叩开窗户与我展开灵魂的交流,为我带来心灵的抚慰。温柔敦厚的细雨在窗前、在院里、在深沉的夜空中飘洒着……聆听夜雨,我隐约觉得某粒种子在翻身,某株树在萌动,某只果子成熟着,某片叶子飘落着——其实夜雨是清癯的慈母,她在你寂寥时,带着亲切的呼吸走来,告诉你生命的季候:室外是春天,要珍惜春光;室外是深秋,要添衣保暖;其实夜雨是理想中的情人,她在你孤苦时,伴随着熟悉的足音姗姗走来,与你娓娓而谈。没有虫听的夜听听雨,你就能听出夜的心思,你就能听出人间的情爱。这样,哪怕你的心贫瘠干涸,明日也能萌发出怀想的新芽,开出感激的鲜花……

夜间听曲也别具一番滋味。白昼听曲,往往杂以尘世的喧嚣。把凡俗隔在夜色那边,腾出纯净的空间,让肖邦和莫扎特、让柴可夫斯基和克莱德曼,带着自然与人生、灵魂与命运的话题走向我们。这一刻,我深悟了音乐的神奇:欣喜要唱、烦愁也要唱,笑要唱、哭也要唱,伟大要唱、卑微同样要唱。我进一步悟到:生命由各种音符构成,高低错落的音阶、复杂多变的音调组成了命运的交响曲。夜曲,如雨夜的星、荒野的灯,让你兴奋难眠。

听虫使人理智,听雨使人温柔,听曲使人振奋。想当年欧阳修沉醉茅亭,陶潜独乐南山,刘禹锡自娱陋室,其趣其乐,亦如这郊外听夜一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