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是节气也是节日。扫墓祭祖，追思怀远，这是一个悲怆的日子；放歌踏青，追逐春天，这是一个轻盈的日子。在我们慎终追远的时候，它是节日；在我们放歌逐春的时候，它是节气，节日和节气就这样交融。
记忆中，清明节前，随父辈到祖坟杀猪宰羊、挖土固坟、祭奠先辈是一种必不可少的仪式。清明节当天，和小伙伴们外出踏青“斗”清明则是一场春天的狂欢。
“斗”清明就是在清明节，乡里的孩子相约在一起斗东西过节，你凑一块肉、我凑一棵白菜，你凑一瓶饮料、我凑一袋零食……大家带着食材、背着锅碗瓢盆在村口集合，然后前往普冲河野炊。
到达目的地后，大家把食材归类，开始分工，准备做饭。男孩儿负责捡柴火、搭灶，女孩儿负责洗菜、切菜。“80后”的我们个个是家务小能手，换一个地点做饭也得心应手。不一会儿，男孩儿就捡来了柴火，开始在软泥地上刨“锅洞”，并用石头把洞围起来，随后在洞里点燃枯枝败叶，一股青烟就从小河滩上升起。这时，倒映在水中的炊烟比炊烟本身更富诗意，当然水中还有山峦、河柳和我们嬉笑烹饪的影子。
在外做饭不比在家里，加上人多，我们通常会选择最方便、最快捷的烹饪方式——烩菜，腊排骨烩洋芋、火腿烩嫩蚕豆、酥肉烩粉条……伴着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一道道美食出锅了。在火堆旁忙碌了一阵，大家有的头上冒出了细汗，有的脸上沾上了锅灰，还有的被烟火熏出了眼泪。但都不打紧，跑到河边，掬一捧清凉的河水往脸上泼去，就能彻底消除做饭留下的“后遗症”。在郊外，折上几根柳枝剥皮后就成了筷子，割上几片芭蕉叶用清水一涮，再折成一个尖三角就是碗，当各类菜品摆放在开满野花的草坪上，大家席地而坐便吃了起来。虽然米饭半生不熟，透着一股柴火的味道，可我们脸上洋溢着笑容，吃出了一种满足感。
饭后，锅碗瓢盆丢在一边，大家顶着午后的暖阳满山地跑，或采摘杜鹃花，或折柳枝编柳帽，或比赛打水漂……“清明不戴柳，来生变黄狗。”这句家乡俗语驱使我们爬上柳树折柳枝，然后再搭配各色野花编织柳帽，把春天留在头上、带回家里。玩累了以后，我们便齐排排地坐在河滩的石头上，把捂了一冬的脚丫放进水里，看着天空中自由翱翔的老鹰，说着不着边际的梦想。
一番玩闹后，大家的肚子都空了，又要开始做晚饭了。晚饭通常做“百花宴”。河边淡黄色透着清香的密蒙花是必不可少的材料，用来做清明饭。而山峦间竞相绽放的杜鹃花则是我们的零食，吃杜鹃花以前我们会先采一朵放在手心搓揉出汁液，然后涂在眉心，这并非纯粹出于娱乐，还有祛除晦气之意。杜鹃花一朵一朵地吃是没有灵魂的，我们会把摘下来的杜鹃花用草绳串起来，等串得足够多的时候，一起塞在嘴里嚼，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如今想起来仍回味无穷。
吃够了杜鹃花，我们开始沿着山坡采摘棠梨花、苦刺花、桑子花等做“百花宴”，淡淡的花香在指间流淌、在周围飘荡，沁人心脾。百花满筐时，我们意犹未尽地回到“营地”，将花朵分别放在锅里用热水焯，去除花朵的涩味。随后，在锅中放入腊肉，逼出多余的油脂，再放入调料和花朵，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夜幕降临，“百花宴”接近尾声，大家用河水将河岸边的柴火浇灭，带上锅碗瓢盆和剩余的花朵往家里赶，一路上欢歌笑语。那时的我们，不知忧愁是什么，不知明天会怎样，只知要在风清景明的日子里采一朵花、编一顶柳帽、“斗”一场清明。在这个日子里，我们的快乐能被所有离去的亲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