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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13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曲靖日报

一树李花忆故人

日期: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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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花盛开。新华社发

我的故乡在海戛,一个普通的小村寨。初春,冻雨过后,天气转暖,老家的李花含苞待放。一座座山头上,一丘丘田埂边,一户户院门前,疏影横斜的枝条上挂满一串串洁白的小花,每朵花有五片花瓣,似雪非雪,薄如蝉翼,淡雅别致,蜜蜂环绕,暗香浮动。

雷雨过后,进入夏季,每一片绿叶下,都悄悄地孕育着一颗颗椭圆的、深绿色的小果子,清风拂过,小果子迎风跳动,像极了一个个绿精灵,煞是可爱。每年的这个时候,远在他乡的我就开始惦记着、期待着它们快些成熟,几乎每周打一个电话询问母亲,家里的李子可以吃了吗?“还不能吃,再等几天,别急,能吃了会告诉你的。”电话那头,母亲亲切地回应我。余下的时间里,我就和母亲拉拉家常,聊聊心事,互问身体是否安好。

小时候,我姊妹众多,能出现在家里的水果、零食稀少得可怜,李子无疑是我们最美好的期待。一到六七月份,寨子里的李子树下总能见到我和同村玩伴们晃荡的身影。我时不时地看向李子,想着,今天果子变圆些了,再过几天应该可以吃了吧!就这样每天看着,盼着,终于,在经历一场场雨水的洗刷和阳光的照射后,果子初熟,实在是等不及了,我化身小侦探,提前计划好时间,瞅着大伯娘出门赶集,就爬上她家的李子树,心慌意乱地胡乱摘了一口袋,挑一颗最大的扔进嘴里,满嘴的苦涩味使得我五官随之扭曲。我还来不及逃离,就被赶集回来的大伯娘逮了个正着,看着掉落在地上七零八落的李子,大概是心疼她没熟透的李子就这样被我糟蹋了,咒骂的话有些难以入耳,当晚这事便传到母亲那里,让母亲难过了好一阵子。那年冬天,忙于生计的父母在离家最近的一丘田埂上栽上了几棵李子树,后来父亲和弟弟又抽空陆续将一整丘田埂都栽上了李子树,一到春天,一丘田埂如同落了一场春雪,微风一吹,雪花漫天飞舞。

没熟的李子又苦又涩,熟透了的李子外皮青翠,像染着一层淡淡的霜,皮薄、肉厚、多汁,甜而不腻,脆而不软,咬一口蜜甜的汁水盈满整个口腔,哪怕贪嘴多吃了几颗,也不用担心会拉肚子,这便是家乡特有的土壤和气候孕育出来的独特的口感,是别的任何地方的李子所不能比拟的。

在外地工作的那些年,故乡李子的味道成了我抹不去的乡愁,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味道,每到李子成熟的季节就准时被唤醒,就算隔着几千公里也能嗅到它的香味。母亲总是把最好、最甜的一树李子留给我,身手敏捷地爬上树亲手为我采摘、挑拣,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寄到我身边、送到我嘴里,以解我思乡之苦。

如今,家乡的家家户户田间地头都栽上了李子树,李子成熟的时候,集镇上总能见到成群售卖李子的父老乡亲,快递驿站的小哥小心翼翼地将一箱箱脆甜可口的李子打包运往各地,送到食客的嘴里。而我们家的李子是不卖的,勤劳的母亲每年都会定期给李子树除草、松土、施肥,把果子养得又大又甜,留着等我们几个姊妹回家慢慢品尝,吃不完的李子会挑好的摘下送给亲戚朋友们,或大方地送给来村寨里散步的路人。论摘李子,母亲总是最快的,一如她干农活一样,从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手起果落,不一会工夫便能摘满一篮筐,而我们只忙顾着享受味觉盛宴和拍照,慢悠悠地挑选着吃,总结着哪棵果树上的李子最甜,回忆着小时候如何在月明星稀的夜晚结伴去偷李子,被发现时慌乱地四处逃散。我们摘李子总是很笨拙,像极了从没干过农活的娇贵姑娘,总免不了被母亲一顿数落,我们嘴上虽然不服气,心里却很乐意母亲这样带着宠爱的嫌弃。

岁月匆匆弹指过,冬去春来又一年。老家的李子树又开花了,瞧那一树树的白色花瓣,微风轻轻一吹,一场花瓣雨诉说着遥远而悠长的故事,用不了多久,那些故事便会结成一个个青青的果实,在经历雨淋日晒后,会变成口腔里最甜美的记忆。回乡后的我每年都会去田地里转悠几圈,站在田埂上,抚摸两棵老李子树。它们在阳光下挂满翠黄的果实,枝条被压得弯弯的,回忆也是甜甜的。已记不清哪棵是我栽的,哪棵是弟弟栽的,我们姐弟二人曾经为此还争执了一番,后来病重的他永远留在了那个李子熟透的七月,关于两棵老李子树的论断,再也无从考究,而我那疾病缠身的母亲,也在几个月后的寒冬追随弟弟而去,带走了一辈子的辛酸,独留下一丘李子林在微风中屹立。故人已无归期,我再也盼不来那个为我们姊妹摘李子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