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90年代初,年轻不懂事的我领着4个月的女儿,义无反顾地到一个乡镇去工作和生活。
出发前几天,大姐和大姐夫为我们准备日常生活用品,大到沙发、桌椅,小到火钳、拖把,爸爸把身上仅有的几十块钱塞到我手里,妈妈把一只老火腿和一些洋芋片打包装好。一切准备就绪,原单位的所长找了一辆卡车,请年长一点的同事陪我去新单位报到。卡车启动那一刻,爸爸妈妈终于眼眶红了。
我的女儿需要父亲的陪伴,而孩子她爹是独儿子和老大,他不愿离开他的家乡和他的爹娘,于是,我只能调去孩子她爹工作和生活的乡镇。卡车师傅喜欢听歌,不停地播放着《大约在冬季》:“轻轻地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迷,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听着歌,我的眼泪忍不住哗哗哗地往下掉。唉,人生,总是顾此失彼,哪能两全其美。
卡车刚到,新单位的所长就带着几位年轻的同事来帮我搬东西,大家第一次见面便活络了起来。晚上吃饭时,我才知道我们所一共也才六个人,其中,所长和一位同事是回族,一位同事是白族,另外两位同事是彝族,就我一个人是汉族。寥寥六个人,就有四个民族,我想这就是多民族大家庭吧!所长考虑到我是有家室的人,就把一楼营业室旁边、最大的那间有卧室、有厨房、有客厅的宿舍分给我,我怕其他同事有意见,就主动辞谢,但是大家异口同声地说给我,理由是我带着孩子,需要照顾。他们的善言、善举深深地感动了我。所里的食堂是清真食堂,一开始,我吃不惯,但我不是矫情的人,慢慢就习惯了。所长常常邀请同事们去他们村里过节,我会带着女儿去参加各种活动,去所长家吃饭。热情能干的嫂子,手脚麻利地把准备好的吃食拿出来摆放好,招呼我们吃饱喝足,临走的时候,还把剩余的食物打包分装好,人手一份,作为礼物送给我们。在我工作的这个多民族大家庭,大家互相尊重,和睦相处,温暖着我这个异乡人。
每逢扎账日、结息日及每年的决算日,营业室里灯火辉煌,大家齐心协力、挑灯夜战,营业室回荡着噼里啪啦的算盘声,时快时慢,像一首悦耳动听的交响曲。当工作任务圆满完成后,大家欢天喜地,邀约着去厨房做各种各样的美食犒劳辛苦了几天几夜的自己。隔三岔五,我们就和友邻单位举行篮球友谊赛。因为人少,往往是男女老少齐上阵,场上的人跑前跑后,活蹦乱跳,场下加油声、喝彩声此起彼伏。简陋的会议室,既是我们开会的地方,也是我们举行临时歌舞晚会的场所。大家争先恐后、一展歌喉,《东方红》是所长必唱的歌曲,《星星点灯》是几位小年轻的最爱,《妈妈的吻》是我的拿手曲目,《敬酒歌》是两位彝族同事合唱的专属曲目。晚会的尾声当然是跳舞了,3步、4步、8步或者16步,只要你跟上节奏,便可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跳。天气好的时候,我们会去野外踏青,蓝蓝的天空,浓密的树林,波光粼粼的水库,让我们心旷神怡。三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由于生活的变故,我申请调到离爸爸妈妈更近的单位去工作。话别同事时,所长在会议室准备了一些糖果、水果和红酒,召集大家给我开了一个欢送会。大家推杯换盏,说着一些不舍分别的话和祝福我的话。那晚,我第一次醉了,流下了幸福的泪水。如法炮制,我怎么调来这里的,就怎么调出这里。所长找了火车站的一辆卡车,请了开车的师傅送我到新的单位去报到。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六月清晨,在同事们依依不舍的道别声中,我启程了。窗外绿油油的田野,一座又一座的山峰,从我眼前飞驰而过。
如今回忆起来,那段异乡三年的日子仍是令我幸福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