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尔说:“人生的本质是一首诗,人是应该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的。”最初看到这句话时,我认为这是海德格尔的一种人生态度,也是所有人的共同向往,对于生活在快节奏时代的人们来说是遥不可及的。但是,当接触到陕西诗人潘飞玉及他的第二部诗集《平原书》后,我认为这句话已被他变成了现实。
潘飞玉的诗处处体现着他对生命的独特感悟,如《平原书》第一辑中的《陌生感》《颈椎病》《蚂蚁》《白蝴蝶》《石狮子》《丑角》等,语言简洁而有力,意象鲜明且富有冲击力,让读者能够深切感受到诗人内心的痛苦与挣扎,同时也引发读者对自身处境的反思、对内心世界的探寻。
对所有的人熟悉,认识的不认识的/唯独不再认识自己//看着自己慢慢走到视线和思维的范围之外/慢慢地变成一个陌生人(《陌生感》);一个中年人要站得笔直得付出多大的代价/与疼痛和苦难做朋友有多么艰难//更加难过的是,到了现在我才发现这个秘密/我已挥霍了大把光阴,错过飞翔(《颈椎病》)。潘飞玉以一种超然物外的态度,将一切归于释然后的平静,这种个体思想上的成熟,也是诗歌创作经验的成熟。
潘飞玉试图通过丰富的意象、音乐性的语言、深沉的情感以及对比与象征的运用,来构建一个既美丽又哀愁、既现实又超脱的诗歌世界,如《蒹葭苍苍》《钟》《十面埋伏》《琵琶行》《咸阳词》等。
我是不是站得太久,脚印已落地为霜/轻雾里格外从容。是不是还要走到对岸/才算是抵达心灵深处……一生注定站得很低,承得下水落石出的嶙峋/水鸟飞过身边,能看见远处的山和沉默/天地未老,许我白头(《蒹葭苍苍》)。潘飞玉的诗没有复杂的运思,却能敏锐地捕捉到生活中的诗意,朴素、澄净的文字时不时给人带来惊喜,道出事物与爱的秘密,直指人心。
同时,潘飞玉在诗歌创作中一直保有童心,他的诗歌就像用孩子的眼睛发现粲然的玉石一样,能让人的内心充满愉悦。如《止痛膏》《鸟是春天的童诗》《儿时的年》《故乡》等,这些诗意象生动、妙趣横生,很值得反复品味。
胸中存丘壑,笔下有气象。读潘飞玉的诗,我们能感受到一种力量,一种能让人在困境中坚守、在迷茫中找寻方向的力量。比如:迎客或者送客,雄壮或俊秀的松塔/一生都保留积极的形态,各具风华/能够让你十里又十里的山路跋涉步步生花(《松》);而瀑布是逆行的水,从山脚出发/一步步找见自己的棱角、鳞片和决然/向下向上,都要做出腾飞的姿势(《瀑》)。尽管生活充满了挑战和不确定性,但诗人始终怀揣希望、勇踏新程。
读完潘飞玉的诗使我更加坚定地认为,不论社会如何发展变化,诗歌永远是我们精神家园里的那块芳草地,而诗人就是守护芳草地的坚强卫士。这种坚守必然是孤独的,是不会随波逐流、哗众取宠的。这种坚守表现对于诗人来说,是近乎苛刻的。
它从不落到尘世,与我们和光同尘/它在高处,比我们经历的风雨更高……没有什么鸟能够与一只鹰相比/一生如影子般孤独或者它本来就享受孤独/我们感到疼痛是因为有它看着/让我们知道还有另一种生活,迥于尘世(《鹰》);一直都甘于现状还是一直都在感恩/一直都不用容易产生歧义的语言表达(《蛇》);我要用最短的时间完成我的表白/我早已在等待的日子里斟酌过词句/不重复别人和自己。一生能吟唱一首诗就满足了/一生能让别人记住一首诗就好(《蝉》)。“享受孤独”“不重复别人和自己”,这些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词句就是对诗歌的宣言,也深刻展现了在快节奏时代里诗人独具的傲骨。
也许是《诗经》的河流在这片平原上浸润得太久,才使得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诗人感悟与众不同,这种感悟给了读者其他东西无法替代的诗意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