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家家大扫除。在滇东北,我们家乡处处都是一派忙年的热闹景象。
据典籍记载,上古就有年终大扫除的习俗。“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的习俗,由来已久。《吕氏春秋》记载,我国在尧舜时代就有春节扫尘的习俗。按民间的说法:因“尘”与“陈”谐音,新春扫尘有“除旧布新”的含义,其用意是要把“穷运”“晦气”扫出门,这一习俗寄托着人们辞旧迎新的愿望。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对于扫房子这件事特别重视,说这是迎接新年的仪式,不能马虎。当时父亲是生产队的会计,相当于生产队的钱、财、物“大总管”,越是逢年过节越是忙碌,可他总是加班加点,一把算盘硬是把生产队的所有收支账目算得清清楚楚,在过年前抽出一两天时间带着一家人大扫除。我们家的老房子是土木结构的双层瓦房。扫房子那天,全家人一早吃过饭就开始忙活了。母亲先是指挥我们姐弟五人将拆出来的被褥、床单、枕头搬到院子里,被褥晾在几根铁丝上,枕头晾到柴堆上,然后在平时晒粮食用的大簸箕上,铺上一块大床单,把已经清洗干净的衣物堆在上面,结成一个大包袱,盖上一张油布,以免沾上灰尘。不经摔的锅碗瓢盆、坛子罐子被拾掇到院子墙根处,零散的炊具被集中收拾到一个大盆里。桌椅板凳、穿衣镜、相框等杂物也会被搬到院子里,等待擦洗。
父亲早已将一把新扫帚绑在长长的竹棍上,换上一件旧衣裳,头戴草帽,口鼻蒙上一块手帕,等我们将屋子里的东西收拾妥当,他就要打响一场扫房“战斗”了。只见他像常山赵子龙一般,手握长长的扫帚,在屋子里挥舞开来:左一下,右一下……扫帚划去,墙角的蜘蛛网、墙上爆起的墙皮和灰尘,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任何一处犄角旮旯父亲都不会放过,不一会儿,房顶干净的木色露了出来,松弛返潮的旧年画也被取下来。扫后的房舍,墙面斑斑驳驳,贴过画的痕迹、图钉的痕迹都是消除不了的,但是干净了,一家人没来由地高兴起来。
不过,这不算完。房子扫完后,父亲提来一桶早已发好的石灰浆,将一把大木刷绑在一根一米长的木棍上,蘸上石灰浆,又开始刷墙。我记得,那时候父亲对刷墙很在意,他不满意的地方就反复去补刷,尤其对中堂屋和灶台上的刷白更上心、更仔细,每次他都亲自用手蘸着石灰浆一遍一遍地涂抹,直到墙面洁白平整为止。半天后,四面墙壁就变得雪白雪白的了,屋子里一下子亮堂了许多。
在此期间,母亲带着我们姐妹仨烧一大锅开水,又放进一把碱面。当时没有钢丝球,母亲教我们用粗稻糠把有污垢的锅、盆、碗、盘等餐具浸泡刷洗一遍,再用清水冲洗干净。还准备了两块抹布,先用湿抹布擦去瓷器、座钟、镜子、相框等摆件上的灰尘,再用干抹布擦干。
等父亲扫好房子后,我们几个孩子负责将擦洗干净的物品一一搬回屋内重新摆放、安置妥当。之后,父亲把院子里的垃圾用小推车运出去,再把大门口扫干净。这样忙活了一整天,大家都累得不轻,但经过这一番彻底的“倒腾”,屋子变得干净整洁,房间宽敞明亮了许多,这大概就是除去“旧年的尘埃”吧,甚至烦恼、忧愁、怨恨都被一扫而光,扫出了一片开阔清明的心境。
如今,旧时的房屋已经留在了我的记忆里,新搬的楼房里灰尘很少。每到过年的时候,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在集市上买一个好看又好用的掸子,在墙角、窗台上掸一遍。我总是轻柔而又细致地掸来掸去,触到的,仿佛是那些再难回去的岁月;又像是在轻轻打开新一年的门扉,在轻轻打开吉祥的未来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