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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06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曲靖日报

从“一抔泥巴”到一件陶器

日期: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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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泥。刘光信 摄

出窑。刘光信 摄

陶艺作品。刘光信 摄

赵剑制陶。刘光信 摄

初冬的会泽,多晨雾。云消雾散,暖阳高照,曲靖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土陶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赵剑背上箩筐,提着锄头,来到挖泥寨后山采挖制作土陶的原料高岭土,开始他今年第6窑柴烧土陶的制作。

选料与制泥

挖泥寨位于会泽县宝云街道华泥社区,因土陶制品闻名遐迩。赵剑从他的土陶作坊出发,从华泥小学围墙外择小道而行,来到了祖辈挖泥的地方。

制作土陶的原料名高岭土,又叫“瓷土”,是一种以高岭石族黏土矿物为主的黏土和黏土岩。因首先在江西景德镇附近的高岭村发现而得名。

在赵剑的土陶作坊里,浓郁的土陶文化气息扑面而来。陶艺文化墙、正在晾晒的陶坯、用陶罐做成的水景观、栽花草的陶盆,就连浇花用的陶瓢都散发出土陶的浓郁气息。

赵剑把高岭土倒在小院里,用斧头敲碎,反复多次,至颗粒状时铺开风干,然后用机器把风干后的高岭土磨成面粉状的细泥备用。

从“一抔泥巴”到一件精美的陶器,要经过挑泥、揉泥、拉坯、塑形、晾坯、修坯、烧制等20多道工序。勤劳而智慧的陶艺人,通过灵巧的双手,把“沉睡”的黏土转化成维系人类情感的精美器物。

冬天的气温低,赵剑的妻子倒了些温水在粉状的高岭土上。赵剑赤脚踏入,反复踩踏,让水分钻进泥土的缝隙。踩踏成泥巴坨后,赵剑把泥巴坨摔在桌上,用手反复搓揉、摔掼,让水和泥充分融合。这种“玩泥巴的乐趣”,赵剑体验了多个春秋。如今,陶艺人多用搅拌机来代替传统的人工踩泥和揉泥。

用手轻轻一拉,用指轻轻一揉,软糯的泥巴就变成了自己想要的形状,这种创意和自由或许才是真正的艺术。不同样式的陶坯,最能体现制陶人的艺术想法。不一会儿,泥土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在赵剑的手里被拉成了砂锅、茶罐、酸菜缸等陶坯。

拉坯塑形后便是晾晒,使水分蒸发,进行下一步的加工。晾干的陶坯需要经过人工修形,磨掉棱边,让它更加精致。如有必要,就给修好的陶坯上釉,而釉的来源与上釉方法,赵剑有着自己的配方,而这种配方一般是不外传的。

装窑过程看似简单,其实很讲究。赵剑的土窑为柴窑,没有古老的“龙窑”大,也没有现代化的电窑那样小巧玲珑。让人没想到的是,在这个不大不小的柴窑里,竟然可以装下1000多件陶艺品。赵剑夫妻二人精心配合,经过一个下午,终于把白里透着微黄的1000多件陶器放入柴窑中,等待烈火的考验。

笼中的小狗传来几声“汪汪”的吠声。赵剑把装好土陶的窑口用稀泥浆封住,在传统的点火仪式后,点燃了窑中的柴草。

烧制过程中的温度控制非常关键。升温速度不能过快,要给坯体足够的时间适应温度的变化。先用小火慢慢升温,然后再逐渐加大火力。

每到烧窑时,挚友常来帮忙。因是冬季,晚餐地点选在了柴窑旁边,一是方便加柴控温,二来在热乎乎的窑炉边上,非常暖和,别有乐趣。

野生荠菜倒入赵剑亲手制作的土陶砂锅中,加上在木炭火炉上熬煮了将近一下午的老火腿和猪脚,散发出来的香气只有闻过的人才体会得到。

与陶结缘

在围炉夜里,赵剑讲述了挖泥寨的制陶历史和他的学艺过程。

史志记载,早在300年前,挖泥寨就开始制陶。挖泥寨烧制砂锅、茶罐的创始人叫邓伯生,他最初只是烧制铅罐供矿山炼铜、炼锌,后来他慢慢开始烧制砂锅、茶罐、花瓶、茶壶、茶盅等土陶制品,并将全套制陶技艺传给赵、李、尚三姓村民。这些质量上乘的土陶制品一上市便受人喜欢,小小的挖泥寨声名大噪,邓伯生也被后人尊称为“砂锅邓”。

出生于1977年的赵剑,16岁初中毕业,赋闲在家一段时间后,随他的亲戚做陶烧窑,掌握了一定的制陶技术。结婚后,岳父把制陶技艺倾囊相授,加上自己的刻苦钻研,历经30余年的探索与拓展,赵剑已经成为曲靖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土陶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还成为“珠源英才育才工程”首席技师、市级乡村工匠、县级乡村工匠名师等。

挖泥寨的土陶曾采用长长的龙窑烧制。龙窑容量大,费时耗力。“有时一年到头才做得出一窑的陶坯,如果火候把握不好,把陶坯烧坏,一年的功夫就白费了。这种风险大的龙窑不适合家庭作坊,现在基本被淘汰了。”赵剑说,随着现代技术的发展,很多地方的土陶采用炭烧、气烧等,省时省力,但烧制出的陶器品质色相都不如柴窑,最大的缺点是烧制出来的成品基本一个颜色,不受消费者喜欢。“所以,对家庭作坊来说,最适合的就是柴窑。”赵剑说。

柴窑就是用木柴烧制土陶工艺品的窑子。它是泥土与柴火的涅槃,考验的是掌窑师傅的经验和技术。技艺高超的师傅能从窑火中窥到陶器的成色与品质。柴烧难度相当大,存在很多不可控因素,跟气候、泥土、水分、柴火等有密切关系。“柴灰落在陶器上,在高温环境下,与空气发生氧化反应,陶器表面的釉自然成色,釉光莹润,图案千变万化,这是任何雕刻师都无法完成的艺术作品。”赵剑说出了柴窑的最大优点。

烧窑第一晚,赵剑夫妻二人轮流值守加柴升温。“以前,我们一起坚守到天亮,第二天两人都非常累。后来,一个值上半夜,一个值下半夜,第二天就不太累了。”

在烧窑的第二天,火候的把控更为关键,工作量更大。赵剑从村子里请了两个经验丰富的掌窑师傅来帮忙。

入窑一色 出窑万彩

技艺高超的师傅能从窑火中窥到陶器的成色与品质。烧窑第二晚深夜,赵剑从观察口看了一下测温锥的变化,发现第三条测温锥已经开始熔化,说明窑内温度已有1300多摄氏度。从窗口往里看,不断翻腾的火海和老远就能感受到的炽热温度,似乎要熔化天地间的所有色彩。通红的罐体在手电的照射下,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芒,意味着经过高温、柴灰、氧化等物理和化学的相互交融,一件件土陶将发生质的转变,变成真正的艺术品。

大火烧至第三天,赵剑开始减柴降温。冷窑两天后,清晨的薄雾给挖泥寨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喜鹊枝头歌婉转,声声报喜韵如弦。赵剑小心翼翼地打开窑门。

“哇,漂亮得很,各种颜色的都有。”柴窑烧制的艺术品中,没上釉的陶器呈咖色、褐色、红棕色,古朴美观。出窑的陶器胎质浑厚,叩之,声音清脆悦耳,如空谷鸟鸣。观之,纹理如星似线,似浩瀚宇宙。赵剑说:“每一次出窑时刻,都很期待,这种期待来自‘入窑一色,出窑万彩’的经验总结,这是柴窑土陶特有的魅力。”

充满期待的还有赵剑的老客户杨东昆等人。杨东昆在会泽县城新大街与南内街经营土陶店二三十年了,他经常从赵剑等土陶艺人手中进货。“我之前做的好多陶器作品,可能还能从杨东昆那里找到。”赵剑与这些老客户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从20世纪90年代到电商兴起的这段时间,赵剑的土陶主要批发给杨东昆这样的老客户。如今,他的销售方式也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

“只要一出窑,我就来挑精品,我见到精品就感到惊喜。”杨东昆已经把收藏挖泥寨的精品陶器当成了最大的爱好。

出窑当天,赵剑的舅舅以及挚友都来帮忙,就连4岁多的侄子也来凑热闹。大家七手八脚,把各色各样的土陶艺术品摆满了院落。赵剑拿起手机,与腾冲的客户进行视频通话。那边传来:“全部要了,尽快打包发过来!”

出窑当天,恰逢周日,正在读高中的两个孩子回来帮忙打包发快递,一窑1300多件的土陶工艺品就这样卖完了。

快递发出后,赵剑带领我们来到了他的土陶工艺品收藏室。这里摆满了各个时期的精品陶器和他获得的各种证书。当然,赵剑也有他的担忧:“目前我们的原料挖掘是个难题,特别是优质原料很难挖到。”

会泽是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会泽古城曾显赫天下,明清时期因铜的开采和冶炼,形成了灿烂的铜商文化和会馆文化。在距古城不到10公里的挖泥寨,在赵剑、邓科满等非遗传承人的带动下,华泥社区土陶又迎来了闪光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