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院里,对花树,想起刚才临镜正衣冠时头上刺目的白发,遂让身旁的姐妹帮着拔去。五十来岁的川哥笑着说,人老白发生,这是生命由盛至衰的过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自然而然发生的事,强行拔去,还是要生出来的,与自然斗,你能斗得过?良药向来苦口,真话从来逆耳。
犹记三十多岁时发现第一根白发的惊讶和不甘。洗过头,对窗而坐,湿漉漉的头发一绺一绺地垂在肩上,洗发水的清香丝丝缕缕飘散开来,进入我的鼻腔。我爱怜地看着自己的乌发,用木梳子慢悠悠地梳着。忽然,一根白发闯入眼帘,我傻眼了,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惊呼。爱人从客厅跑过来,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一根白发!”我惊讶地说。爱人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笑着说:“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根白发有啥值得大惊小怪的。”“快快快,给我找找,还有没有?拔一根五元!”白发像从岁月里潜逃出来的要犯,躲藏进我的乌发中,必须重赏缉拿,将它放回八十岁时的头上。爱人乘人之危,漫天要价,“十元一根,拔不?不拔我去看电视了。”价格议定,爱人仔细搜寻着,结果让他失望了,那天他只挣到一根白发的钱。
过了几年,某天洗头后对镜梳妆,再次发现了白发的踪影。这次我平和了许多,叫来爱人,“看看有多少根白发,拔一根三元,不讲价。”爱人见无协商余地,也就不再抬价,嬉笑着帮我拔除白发。
“四十而不惑”,但我四十岁时满脑子的问号,诸如评不评职称,逐梦还是上班,还有如何教育孩子……一个问题衍生出多个问号,无数个问题化作无数个问号,在我头顶盘旋不去。它们以巨大的威力将我的乌发变成一根根银丝,以至于某一天爱人主动降价,“已经有这么多白发了,一元一根还拔不拔?”
我有一个同事,特别喜欢帮人拔白发。她说大概源于读幼儿园时帮老师拔白发得到过夸奖,从此便觉得拔白发很有成就感。某天在路上相遇,说话时她的眼睛不时看向我的头发。终于,她忍不住向我伸出手,说我某几根白发太显眼,要帮我拔去。她话还未说完,我感到一阵轻微的痛,她已将白发拔下递到我手中。白发如雪般刺眼。
顶着一头“残雪”去上班,有人给我支招,“去染染,我这黑发都是伪装的,看不出来吧?”我坚定说不,怕一染成瘾、久染成病,网络上染发致病的报道一条就足以吓退我。
何况,古人也拔白发。宋朝吴渊写道“岁月匆匆留不住,鬓已星星堪镊”。由此,太显眼的白发我依旧毫不留情地拔除。一头乌发的爱人怜我思虑过多、早生华发,怕我郁闷,终于决定随时帮我免费拔除,我倒端起了架子——可以藏入黑发的不用拔;对镜自己看不到的不用拔,误拔一根黑发倒贴我十元。
别笑条件苛刻,再过几年,待我白发胜黑发,甚至满头银丝,拔我一根白发也得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