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泽,史称堂琅、唐兴、东川……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其地东抱牛栏、西滨金沙、南抵寻甸、北枕昭通,东界黔、西通蜀,盖云、贵、川三省要害之地也。先民畬山为田、磨石为器,朝出暮归,绵绵生息。
商晚期,有邑聚,时有零星铜器显于世。
汉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汉武帝喻以威德,厚赐诸邑,于会泽置堂琅县,隶属犍为郡,以其子为令,抚之。并于马鞍山脚筑城,其地辖会泽、东川、巧家。
堂琅置县,万代推功,其义重大,一曰:化外之地,尽收王朝版图,契合汉武大帝开疆拓土之勃勃雄心;二曰:堂琅置县,于滇为早,堂琅诸邑,出滇入川,控扼咽喉,与中原过从日密;三曰:堂琅经济发达,铜业兴盛,时有釜、盘、戈、铧等铜器传于四海,东汉“堂琅铜洗”名播于九州,乃国之“驰名商标”也。
更有两晋之时,会泽首创铜镍合金之术,曰:白铜。其银光闪烁,耐腐耐蚀、不易生锈。传之入波斯,波斯人曰:“中国石”,传之入欧洲,欧洲人如获至宝,得之以为荣。会泽白铜,可谓冶金史神来之笔也。
唐武德八年(公元625年),会泽置唐兴县,隶属曲州,隋之恭州也。岁月如白驹过隙,终盛唐一世,会泽载籍极薄,尽寂寂二百余年,惜哉!
唐天宝末年(公元756年),南诏势大,南诏王蒙世隆置东川郡,其地辖大关、彝良、威宁、会泽、巧家,设拓东节度管辖。时有阿竽路、阿孟、暴蛮、卢鹿蛮等数雄并起,名属南诏。
南宋宝祐元年(公元1253年),蒙古铁骑渡金沙、入云南,势如洪水推沙,段氏政权危如累卵,一击之下,顷刻土崩,段氏举国而听之。
元至元二十八年(公元1291年),元建云南行省,于会泽立东川路,辖会泽、东川、巧家、会理、会东、江舟、通安,疆域甚广。
明洪武十四年(公元1381年),傅友德、蓝玉、沐英定云南,土司禄鲁祖望风归附,授东川土知府,隶云南布政司,建府城于马鞍山脚,立木栅围之,曰:木城。旋移至万额山南,去旧址十里,伐木为栅,以卫府城,三面临水,曰:水城。土知府普得才时有修葺。明嘉靖年间(公元1522年至1566年),禄氏取代普氏,其二子分筑二城于土城村、灵壁山麓,俱曰:土城。
明洪武十六年(公元1383年),东川叛,明击之,大破。明置东川军民府,改隶四川川南道。然此举之于东川:四川有可制之权而无可制之势,云南有可制之势而无可制之权。东川名隶川,抗命朝廷,叛乱不绝,或朝或否,天子不能制。
明嘉靖三十四年(公元1555年),滇铜兴,明廷于云南铸铜钱,开炉之时,铸大钱以纪之,曰:“嘉靖通宝”,乃当世之最也。
清顺治十六年(公元1659年),清军三路入滇,兵威势急,东川归附。清循旧制,以黑彝贵族为长,土夷亦呈雄于一方。
清康熙三十八年(公元1699年),禄氏土司祸起萧墙,兵戈相向,力渐衰竭。时有土司献土,以供驱使,清廷行“改土归流”,置吏王永玺,乃东川第一任流官也,王再筑土城。然东川之六营长、九伙目,俱沿旧习,自据一方,营长主兵,伙目主赋。土酋明顺暗抗,王令隔靴搔痒,流官无能为力,“改土归流”有名无实。
清康熙四十年(公元1701年),知府肖星拱以灵壁山麓之土城空旷难守,退三十余丈,以土筑城墙,是为今日会泽古城之基础。
清雍正四年(公元1726年),云南巡抚鄂尔泰上疏,欲东川改隶云南,曰:“东川去成都二千八百余里,一切事宜俱有鞭长不及,即如上年十月乌蒙土府禄万钟之叔禄鼎坤统众攻掠东川村寨,东川知府周彬虑川省远不可恃,具报滇省,经前督臣高其倬拨兵应援,始获解散。解散之后,而川省所发令箭方得到府。是川省之无济于东川,而东川之无益於川省也明矣”。雍正朱批:“所奏甚合朕意。东川归滇,高其倬未到之先已有旨矣。”令鄂尔泰会同川督岳钟琪就近料理。
东川改隶云南,终结明以来隶川342年之史。
清雍正五年(公元1727年),雍正帝赐名“会泽”,于巧家营设会泽县,雍正七年(公元1729年),会泽县治迁入东川府,由此,府、县同城。
清雍正八年(公元1730年)八月,乌蒙知府、总兵刘起元“私派公费,侵欺粮饷,客民被劫,混将头人拷比”,引发“庚戌之变”。东川土目呼应作乱,鄂尔泰兵分三路进剿。十一月底,土目屡蹶,凡杀禄良珍、禄良宰、禄承爵、禄天锡、苏八十等头目数十,“四乡八里,茆蓬灰烬,唯见鸠形鹄面之人依厓傍麓,几不类人”。兵锋所指,十不存一,“庚戌之变”渐平。
经此一役,土司“咸知凛畏天威,无复曩时桀骜之习”。土司制度崩盘,流官体系蹴立。于东川府,实乃“二次改流”也。
清雍正九年(公元1731年),知府崔乃镛建会泽石城,东西214.6丈,南北120丈,方圆712丈,高宽1.2丈,垛口1372个,炮台8座,四门鼓楼各方二层,高2.7丈。东、南、西城门各宽2.9丈,高1.4丈,北门宽3.2丈,高1.6丈。崔乃镛乃请鄂尔泰于四门题词,东门曰:绥宁,西门曰:丰昌,南门曰:藩甸,北门曰:罗乌。
石城建成,置军旅于腹心,内负江山之固,外联黔蜀之援。配以文武衙署、仓监设施、保甲制度。东川广大区域,朝令夕至,声闻毕达,从前茂草皆变为膏腴,民受福利,国增钱粮。
当是时,清廷无铜铸钱,铜荒愈演愈烈。清廷行以铜抵税粮、禁民间用铜、广收废铜之策,然杯水车薪,于事无补,京师钱局亦无料停产,办铜大员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然天下之铜,云铜为最,云南之铜,半在东川。纵观宇内,唯东川可解燃眉之急也。
崔乃慵进曰:诚以汉之彊,东川之饶,为兴铜业,易甚。上许之。额定京铜633万斤,铜(钱)经白雾、进会泽、过迤车、到昭通、抵泸州,顺长江东去,经大运河、越山东、渡黄河、达北京。陆路2200余里,水路8200余里,史称“南铜北运”。
“南铜北运”,源于朝廷钱荒,铜不济也,此之为天时;然乌蒙大地,自古多金,铜亦丰,此之为地利;改土归流,改隶云南,东川政局趋稳,况东川知府崔乃镛、知县祖承佑二人相得,皆为能臣干吏,此之为人和。
铜业初兴,来往矿山者不下十万众。
历数十载,会泽“民气之和乐,田畴之蕃沃,商旅之辐辏,道路之康夷,铜厂之旺盛,或十倍于前”。运输、冶炼、建筑、加工、金融、纺织百业皆旺,一时之间,五方杂聚,俨然一都市。一颗印、二进院、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走马串阁楼势如雨后春笋,会馆、寺庙、祠堂108座,赳赳林立于古城。
历雍正、乾隆、光绪、宣统,计185年,“南铜北运”耗时之长,产量之高,贡献之大,运程之遥,道路之险,世所罕也。
清雍正十二年(公元1734年),东川府设炉铸币,至光绪三十三年(公元1907年),宝云旧局、新局两局,先后铸币200余亿,可谓“一山宝气钟千古,四野炉烟绕万年”,成就“灵裕九圜”传奇。
民国二年(公元1913年),东川府称东川县。民国八年(1919年),东川县复称会泽县。1958年,会泽县并入东川市。1964年,东川市划出原会泽县,隶属曲靖市至今。
嗟夫,余观会泽数千载历史,沧海桑田,隶属、地域、权限多变。自汉迄于明,名属中央,实则偏据一隅。然因铜数度大兴,声名籍甚。铜于会泽,盖增重耳。明清铸钱,南铜北运,则使会泽愈出愈奇,愈出愈妙,成就“天南铜都、钱王之乡、会馆之城”。
钱城会泽,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