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更喜欢傍晚。太阳西斜,大为财富广场的高楼就成了我的屏风。风有些乱,忽东忽西,在一丝丝清凉里,夹杂着西宁路华灯初上的喧嚣。
刚种的小瓜冒出了芽,我担心夜里突然降温,就把它们移到了屋里。也许是我想多了,但凡生命,谁会不喜欢无穷无尽的星空。
晚风中,我的头发被揉乱了,衣襟也翻飞着。我的办公室坐落在楼顶上,门前有一片茂盛的牡丹,有三十多个品种,竞相绽放着。
几个泡沫箱围在隔墙下,正在发芽的蔬菜种子已经探出脑袋。还有几个空着的箱子,我准备种上辣椒和黄瓜,如果低矮的隔墙上爬满老品种的黄瓜,对我而言,那将是另一派丰收的景象。
为此,我好几次去城郊取土,过了青刺沟,扎入松林,找到低矮的灌木丛,手脚并用,取下薄薄一层腐殖土,装满口袋,又返回熙熙攘攘的西宁路。从楼下搬土到楼顶有些费力,要穿过迷宫一样的楼道,我满头的大汗在一片白花花的阳光里更显油亮。
楼顶的两间房子窗户都朝西,一间当宿舍,一间当书房。每当坐在楼顶上吹风的时候,我都能意识到我这半辈子过得慌慌张张的,是因为在努力寻找一张书桌。现在,无心插柳,我不经意就在西宁路上放置了一张书桌。书桌对面,电线网线像努力爬向窗外的藤蔓。
小小的房间,除了汽车路过的响动声和摊贩悠长的扩音喇叭声,偶尔也能听见鸟鸣声。这一切声响,仿佛都在召唤我……
刚到西宁路落脚的时候,我是压抑的,还带着一种“风萧萧兮”的悲壮。好多次,我步行在西宁路上感慨万千。有一回,我痴痴地望着环卫工人清扫街上落了一地的桂花。我急切地盼着桂花下面,铺着一层清幽幽的月光。
四十岁以后,我想觅一个地方安放一张书桌的愿望竟然实现了。现在,我在屋檐下种了瓜,也种了豆,它们从土里冒出来,每天的太阳是新的,云彩是新的,空气也是新的。
转眼,我在西宁路上住了一年,白天奔忙,晚上在楼顶葳蕤的花丛中吹风,看繁荣的大为财富广场,从中解构我的命运。
一个清晨,我登上楼顶寻找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滴,它该是饱满的,该是透彻的,该是热烈的,然后将我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