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关隘城楼
刮过城楼的风
和洒在砖墙上的余晖
一个来自清朝,一个亘古如斯
此刻,它们在同一个时辰
同一个地方,与我们交会
隘口幽寂,矗立在光阴的断层
我们的对面,是夜郎古国
巍峨的群山。守关的人
早已埋首于光阴深处
当我们,借着黄昏暗淡的光线
穿越隘口,还是忍不住
将自己的双手递将出去
仿佛幽暗的过道里,真的有人
叫住我们,真的有人
一遍又一遍地,核对着
我们的通关文牒
■ 古驿道
时间让万物速朽,唯有对石头
格外开恩。你看
古驿道上,那些时间的骨头
那些尘土中依稀可辨的蹄印,和空气中
反复回荡的铜铃声,多么光滑,平整
沿古驿道一路向东,我们——
一群光阴的流放者,是这个黄昏
最后的马帮。天色渐暗
夕阳最后的光芒,引领我们
凝视一个王朝,永远无法愈合的
旧疾与暗伤
■ 鬻琴碑
抚琴的人,早已离开
胜境关的阵阵松涛,已在此
为你奔涌了三百多年
先生,你自钱塘远道而来
为政平彝,抗洪治县,爱民如子
1712年5月的一天,你解甲归田
囊空如洗。立于鬻琴碑前
我仿佛看到你——为凑足返乡的路费
决然鬻琴的身影。先生,此一去
归乡路远,平彝的十里百姓
立于道路两侧,为你涕泪送行
也许那也是一个黄昏,有着此刻
一样的色泽和温度。你眼含热泪
在内心,抚罢最后一曲。听!
关帝庙上空,至今仍然回旋着
你那最后的悠远的琴音
■ 上胜境关
上胜境关的人
还在昨夜的酸酸园烧烤摊
抵达滇须面馆的人,昨夜的酒
还在屋外的阳光下翻涌
一个胸中藏有江河的人
不会轻易承认,此刻还在宿醉
因此,在滇须面馆饮茶多时
王单单才一声惊呼
徐兴正被落在了酒店
为了接他,有人原路返回
替我们,多走了一趟红尘
■ 走胜境关古驿道
我们沿着明朝的路径
一直往东走。脚下斑驳的石板路
曾经走过富商巨贾,也走过
贩夫走卒。阳光暴烈的午后
行人寥寥,踩在厚重时光上的人
再往前走,就要跨黔入滇
再往前走,就要走入咸丰四年
每一个踩在石头上的脚印
都会传来远古马帮的回声
前面就是关隘城楼了
我们不约而同,放慢了脚步
仿佛同时看见了,时光深处
那一双,接纳通关文牒的
守关人的手
■ 石龙古寺
这里曾香火缭绕,古木参天
这里曾匍匐着病人,罪人
也收容过,贩夫和走卒
在一片苞谷地里,我虚构着
石龙古寺当年的人声鼎沸
也寻找着空无的废墟
关帝的金心玉胆,如今流落何处?
另外七棵巨杉,又是如何
在八卦图中集体走失?
此时落日殷红,填满仅剩的一棵
巨杉枝丫间的空白。从远处看
就像一个滚烫而巨大的问号
■ 石虬亭
步入石虬亭,巨龙仍在沉睡
雄为滇龙,雌为黔龙
两龙合体处,有泉水汩汩流着
据说是因为爱情,两条石龙厮守到天亮
误了返回仙界的时辰,从此滞留人间
人们都习惯于,为所有悲剧
杜撰一个美丽的传说
以此抚平,内心的伤口和缺憾
就像你我,面对这幽深的囚禁
不发一言,却早已在各自的内心
为亭内兀自飘落的桂花,让出一片
皎洁的月色
■ 滇南胜境坊
我们在黄昏之时抵达
牌坊之下,早已有人
先于我们,端坐于时光深处
夕阳的余晖是一把温情的刻刀
几位耄耋之年的老人
是刚雕刻完工的雕像,言谈间
不时露出,铜质般的笑容和皱纹
我仰头望着,这座雄伟的牌坊
孑然一身,矗立在命运的暗门和关口
翻越隘口的风声,有着金属的质地
仿佛真有,另一个我
踩着马帮的脚印和铜铃之声
在滇黔两地,在生与死之间
不停地,奔波往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