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白杨树。 梵高
还想再有足够多的黄昏
像儿时一样，等着扛枪的父亲
背着落日从山中归来
他模糊的身影，仿佛一头大象
鼻子朝着天空。他保护森林
但人们砍树换钱，再用钱活命
比偷伐的结果更为迫切
所以我的父亲，放了一生的空枪
更多的时候，他举起的
只是一节木棍
晚饭过后，我和弟妹们围坐在火塘边
听父亲讲述丛林里的江湖
讲到虚张声势的杀伐处
弟妹们紧张又开心地放出笑声
我则双目含泪
想冲过去，抱抱父亲
●相守
吃过晚饭
你们移到炉火旁
他将一段木头塞进炉子里
又将水壶压在炉子上
大黑狗从外面回来，急急走向剩饭的食槽
两只大鹅收住了聒噪的叫声
花猫打起了呼噜
你在想着什么，目光在侧
火苗一直在跳跃
映照着你日渐衰老的皮肤
他枯瘦的双手和满头的白发
可能让你想起公社的土坯舞台
你在台上唱，他在台下看
你天生一副好嗓子，换得一口活命的粮食
随着戏班子走南闯北……
从第一个孩子出生，到六个孩子长大
最小的，也结婚去了外地的城市
你们相守了五十年，这一生
仿佛就眨了一下眼睛
●明天
有太多的事物让我动了凡心
小院中的一块荷田
屋顶上软弱的炊烟
院里的长凳，长凳上的背影
灶台上忙碌的围裙
它们轻易就让我柔软下来
让我情愿去辜负篱笆外的霓虹，而不是
月光和酒，不是屋檐下的燕子
落在眉上的雪，谦卑的麦粒
和你给我披上的外衣
明天，我就交出傲慢
顺了荷田。我就系上围裙
喂养一缕炊烟
我就在院子里撒下谷粒
等鸟雀们下来
和我讨论这人世的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