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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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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报纸名称:曲靖日报

古典续接与现代再造

日期: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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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敏的作品既是古典诗歌艺术的续接,又是传播当代诗意美学的典范。他在古典与现代间发力,巧妙控制融合的力道、角度、节奏和气息,在空巧和轻灵之中取其“重”、滞缓和持续之中得其“轻”。无论浸淫诗学艺术还是拿捏程度都不是单纯的依靠才华、时间与经验的写作,需要诗人的变通与跨界,需要机智和把控,在点与面的横纵切入和转换中,彭敏找到了自我诗学之路。其诗绝不是古典诗性的画地为牢,而是以古为鉴,以史为经,以语言、以生命的碰撞和经验的审美为纬,编织着个人诗学生命中每一个重要的节点。在其语言的叙述中,以情载人,以人说诗,以诗论命,将抒情与叙事的终点融入新时代的盛世背景之中,那幽默、天真、浪漫的诗情背后,裹挟着诗人本体的曲折经历。一种纵鉴、一种明证、一种列举,好似陈述……直抵人性,探幽发微,择美而从,从善如流,以古为本,以美为尊。力求全面而准确地还原现实存在的精神风貌,再造蕴藏在血液中的精神图像,而诗集《献给虹》则是最好的佐证。

在诗歌《一千种相思》中,“一千枚仙人一千种相思”“牵一万条银河摘一万颗星球扛一万个宇宙送你”,起始句先以洪荒之力、磅礴之气、雄伟之姿博人眼球,而后由大到小、由重化轻、由远及近、由动及静。这是一个诗人外在形体和内在逐渐完成转换的过程,也是内心关于“艺术的东西”渐变和内化的一瞬。在以妙音、彩光、衣袂、星子等观感或是听觉串联起来的“自在天”中,集中阐述了“而我臣服,而天地臣服”的人与宇宙间的直接关系。从“垂落”到“抬升”,在看似表面形成悖论或是对抗关联的反转中,实则是一种互文,一种相互补充和相互替换。这既符合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哲学意蕴,又从物理角度或是天体角度解释了“能量”的守恒与转化。诗人的智慧在于“以大博小”“以面分点”“以动显静”。他时刻掌控着诗句中的一切,词语和情感,经验和力量,收放自如且驾驭得游刃有余。诗的最高境界是沉默。沉默,仿佛晴朗冬天里的树枝和天空,是一种脱尽了叶片的繁华和各种色调的明朗:博大、沉默、透明、纯净、辽阔。沉默,是一种完成后的状态,是一种终极的高度,非经历丰富的生命不能抵达,非尝尽人间悲情冷暖不能明辨。

诗歌《一万个妹妹集体逃夭》隐约递给了我们想要破解的密码。“你静静地站在天空/红的花瓣咬破红的花语/绿倾巢而动,万物臣服/打翻天空的罐子……”彭敏的作品总是呈现出一幅宏大的叙事图景,带有鲜明色彩的印象或是象征主义的基调。古典诗歌的建筑美、音乐美和形式美在其诗中体现得淋漓尽致,而现代人的精神反思和思想自省之旅也同时铺开。他的胸中有两条路,一条通向亘古大地、鸿蒙之初、天地玄黄。以唯美、大气、丰盈,带有神秘与聆听色彩的词语为鹅卵石铺就艺术独照之路;一条直达生存困境的现实世界、钢筋水泥,迷乱而喧嚣。以潮湿、明灭、寂静、欢愉,带有怜悯与自我救赎的沉默情感为路基,铸就新诗群耀之路。银河、大海、村庄……而后是万世的孤独。孤独成为了他喧闹过后的唯一“词根”,诗人其实要表达的即是“彻悟”与“冥想”后的关照之路。不是躲避、垂落、离去,而是遁入虚空,从而进入“一切皆我,我皆是相”的肉体解放与精神超脱的境界。

彭敏不仅是诗人还是一位摄影家,这就不难解释其诗总是极力展现色彩和自然了,那是他镜头下的真实而又虚妄的世界。现实境况的残酷与凌乱在其镜头下折射出的美好,生成无法复制的惊心动魄的美,是一种对接和调焦。诗与摄影其实都是光影艺术,需要用心观察世界,用眼睛去发现人世间的真善美,去倾听自然的低语,去回应宇宙的呼唤。发现并记录美,封存在镜头或是诗行周遭纷扰的世俗,是我们无法回避的,也是需要勇气的。“诗”或是“摄影”都是动词,在我看来,摄影和诗都是物体挡住光线时所形成的四周有光、中间无光的形象,而这种看似不真实的“东西”则超过了物理学的范畴,以更为广泛的人类学意义上讲,艺术则是要用心去感受的“某种永恒的东西”。

诗是诗人“内心的东西”,无论是感觉、情绪、意念,都是大自然原始现象与社会世界在内心的积淀、叠印、积累,而后发酵的东西。聂鲁达说,他到哪里都能感觉到生活中的诗。诗是生活的再现和还原,而毕加索说他只想表达自己内心的东西。比如彭敏的诗《再造人间》,这首诗在描摹和抒情的同时也在记录,收录一种声音,心灵的内在响动、跳脱、灵动却不失俏皮和纯真。心随诗动,诗有慧根。这诗是日常生活,又是陶冶情操,扩大审美视域的一种必须。有色彩、形状、光影、结构和内涵,这是人生的极致情趣和趣味,是人与自然的和解。彭敏的诗总能和摄影产生某种关系,或直接或间接,这是他日常的生活与工作,也是他的生存状态。他的诗也有摄影学中的黄金分割、斜线构图,甚至几何学,而不光是美学。他力求现代诗打破平衡、打破对称,把主体抒情或主观趣味中心点放在黄金分割点上,从而达到情绪和节奏都疏密相间、错落有致地完成流动与对焦的从容状态。

诗歌是一门艺术,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生活最充满色彩与趣味的表达当属文字和语言,而诗则是语言的升华与提纯。《到光年里去居住》可看成是彭敏的代表作,“这是黄昏,又回到你的体内/在霓与虹的交界面/冰与火在挣扎,肉体与灵魂在撕咬/人生闪烁不定……”读这首诗,让我想起了卡尔维诺选编的意大利童话《三枚石榴的爱情》。雪白与血红的交融,这是两难境地。现实与理想的矛盾,感性与理性的冲突,冰与火的挣扎,肉体与精神的对抗。诗歌既是时间的艺术,也是空间的艺术,它在时间的流逝与片刻永恒中制造唯美的意境,呈现出动态的美;诗歌又是空间的艺术,它可以穿插、纵横、穿越、抵达、流离,以二维空间反映三维空间、四维空间,展示出静止的美,一动一静,一虚一实,美到令人窒息,美到天衣无缝,也美到“你我如一”。“那眼花缭乱的真气/那气象万千的磁场/那云蒸霞蔚的景象/在宇宙边缘幻化魔生/随虹旋舞/到光年里去居住/白发变青丝/骑竹马吟诗词携孔圣人/把俗世一遍遍洗礼”,在诗中,彭敏用诗句告诉我们,在纷繁的俗世里,心要如莲花般洁净,眼睛要如山泉般清澈,智慧要如禅师般深邃,像是在身体里随时安放一台录音机,把身体里的所有感知和杂念全都记录下来,即使住在简陋的房子里,我们的内心总是供养着一个“体重比灰尘还轻”的有趣的灵魂。彭敏的诗有挣扎、有激烈、有矛盾,更多的是云淡风轻。他以怎样的名义来完成诗我不清楚,但是其诗中张扬出来的力量令我动容,他以行动力和创造力在向我们宣示着内心的“诗” 。

其实,现实与理想为何不能共存,感性和理性究竟能否共生?就像阿什贝利说的那样:“现在寂静得像演员们正在准备他们最初的衰落。”读彭敏的诗,就像在阅读生命本身,饱满与孤独,喜悦与感伤,各具其美,有谦卑明亮,也有气象恢宏。他唤醒了一种美——一种精灿灼人的明眸,一种沉哑喑灭的美,一种氤氲在天地之间的关乎诗学的阳刚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