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维修时间
父亲的牙口不好
村庄里的谷子就失去春天的味道
父亲背回来的黄昏
一群麻雀吃饱了谷场里的秕谷
天色已晚，窑洞里的灯盏
找到自己应有的光明
时间的豁口被父亲在午夜说出口
风声把秘密藏于灯芯的闪烁中
用来维修固执的时间
一小圈光明是看得见的时间现场
父亲用我的乳名维修阴影
被父亲的苦难压碎的时间
是一首复活的民谣吧
我的乳名是唯一的歌词
我，是时间缺口中的那一声呼唤
父亲在午夜一次次喊着我的乳名
■ 爱写字的小萝卜头
把你从课本里叫醒
用你的铅笔写下今天重庆的雨雾
把你从课本里带出来
给你一个本子
你是不是会写下阳光和鸟儿
而你用那半截红铅笔只写下
“大小多少”这四个字
你知道祖国多大吗
知道有多少人听过你的故事吗
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在写字
写在渣滓洞的阴暗处
写在你八岁时那个寒冷的冬天
今天，你的小手紧握着那半截红铅笔
在我的双眼里写下两滴泪水
■ 听见母亲在谷地里唤我
夏蝉在这个正午
把自己的叫声贴在
每一片有光的叶子上
那块地里的谷子就听见了满目的秋天
我用手机拍下秋分中的蝉鸣
顺便拍下金色谷穗
我坐在谷地里翻看手机相册
整个秋天便是一片辽阔的谷地
突然，一个带着乳香的声音叫我
我转头寻找
那是隔了四十年的声音啊
哦，那是我的母亲
当她在谷地里唤我的乳名时
所有的谷穗纷纷低垂
■ 祝词
拐角处的多余之光
把自己置入影子的另一面
如果有一声鸟鸣滑落于此
空虚的土壤就能获取种子
每一声鸣叫都是飞翔的光明
如果人间有苦，请仰望
请怀抱草木和山水
请念念有词，让所有的
祝词获得辽阔的光阴
可是，没有谁的命运
承受得起一句美好的祝福
■ 马戏团
乡下时光在谁的童年策马而去
那个孤零零的影子是一个
巨大的帐篷吗
我听见驯兽师的呵斥声
从围观的人群中脱缰而出
惊恐的众兽从草原上逃往黑暗
一个火圈被高高举起
帐篷里被驯服的野兽一一穿过
兽皮鞭子的响声凌空而起
重重落在老虎身上
狮子脖子上的鬃毛就会纷纷掉色
消散的童年弥补着时光的碎片
帐篷里的惊恐没有散开
我在对故乡的回忆中看见
马戏团的彩旗在风声中挺立
■ 落款
时间表上的时间是无穷的
被重复使用的时间并没有新意
不用想象，世上的未来是陈旧的
往返于时间之河的故人
一叶扁舟，还能承载多少流年
落在时间表上的尘埃
覆盖了多少江河山川？
今天新年
目及之处还是昨日的时间陈设
唯有一道门槛
迈过去，就再也回不来
如同我的落款
怎么都无法写到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