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月
春风吹落了院里的枇杷叶
紫红色的落叶覆盖在大地上
就像秋天，暗藏在春天里
等到四月，菩提树落下黄金般的叶子
茉莉花和凤凰花就隆重登场了
我们爱着春天，爱它的美
无边无际，星月明亮，温暖如斯
春风拂面，十里花开，万木翠绿
最爱的，是你眉间的山河
就像是落叶后迅速返青的枝头
让人忍不住欢喜
■ 一朵花，吐出一个春天
像一条年轻的河流，从不停歇
我有井一样深的眼眸，装满星河
你的美，被一朵花说出
你不知道，那个下雪的冬天
我的身体，雪一样洁白
春风吹着吹着，我的掌心就长出了细柳
新的枇杷叶，小朵的迎春花，还有
浪花和云朵。我沉默的唇挡住翻飞的柳絮
我的微笑，惊动了两只啼血的杜鹃
每当想起你深夜述说的爱情
便如大寒蹒跚而至
当离别的车速越来越快，你越走越远
我们相遇的山冈啊，落满白雪
■ 站在一棵野生稻前
荒野空旷，在一个叫嘉禾的地方
与它遇见，无需佐证
它是一棵野草
有些闲散的风吹过来
显出它的野性，弯腰不低头
这谷物的先祖，身怀绝技
与这辽阔的大地较量
掌握着冬复夏始的本领
千百年未泯，衍生了所有稻系
天下粮仓，都是它延续的子嗣
热浪千重，实在无法开口相问
它经历过多少沧海桑田
内藏多少韧劲
改变过，多少世界
■ 辛丑年·母亲
母亲眼里，我们越来越小
我甚至还没有放学回家
她担心谁去接我，不安地走来走去
她又念叨着土灶铁锅里
蒸饭的甑子底下还有没有水？
灶膛里的火熄灭没有？
饭甑盖上汽汗水滴下来没有？
那是一家人一天的生计
她管了半辈子
如今，她的日子越来越迷糊
需要记住的东西越来越少
很多时候安静坐着，不说话
像屋后的柿子树一样
她眼里，微风吹过田野
麦浪翻滚，菜园丰茂
不值得捡拾的东西越来越多
坐着坐着，她把一生的故事
都丢失在黄昏的晚风里
■ 礼物
这一生，我和母亲多次
相互赠送礼物
母亲赠我最贵的房子居住
赠我生命、乳汁、火塘、蓝天
白云、溪流、稻香、雪菊、太阳花
碎花布新衣服、卡其布新裤子
上学的费用、回家的欢喜
在长大成人的路途上
我赠母亲风雨、啼哭、多病的身子
一点小欢喜，赠她尘世间的房
白藜芦醇、英太青、盖平、风湿膏
蚕丝被、轮椅、拐杖、头痛粉
赠她河流般浑浊的晚年
最珍贵的礼物，是我送了她一个孩子
这些礼物的赠予，伴随着我
风雨飘摇地长成过往
和母亲悲喜参半的大半生
■ 麦子
麦子脱粒后，黄金般光滑的麦秆
被手巧的媳妇儿编成草帽，戴在农人头上
破了旧了，就戴到稻草人头上
姐姐坐在麦垛前拍打麦子
麦芒儿四溅，多像她现在经手的人生
有的或可寻找，有的分弹到远处
不见了
■ 解放草
任何一朵花都有动人的时刻
它们纷纷献出纯洁的白，像云朵
比云朵更贴近人。在干旱的大地上
写下祭词，也写下祈祷和祝福
它们会在下一段时间里消逝
像从来没有绽放过美丽，没有
来过这人间一趟。它们身后
有焦黄的土，有稀疏的林地
我路过它们并忽视它们
只是一个回眸，它们的美让我一颤
多少个我们，曾经也这样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