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俊杰
处暑的日历刚翻过没几天，“秋老虎”反倒像攒足了劲儿，带着一股不容分说的燥热，把整座城市攥进了掌心。正午时分，日头像个烧得通红的火球悬在头顶，柏油路被烤得泛出油亮的光，脚刚踩上去，就能感觉到一股热气顺着鞋底往上蹿。街边的梧桐树叶子蔫头耷脑地垂着，连蝉鸣都透着股有气无力的沙哑，像是被这热浪抽走了力气。
我站在小区楼下的阴凉处等着取外卖，手里攥着的手机屏幕都有些发烫，刚解锁就弹出天气预警——实时气温已经飙到了37℃，体感温度应该早突破了40℃。就在这时，一抹亮黄从远处的热浪里钻了出来，那是外卖“骑士”的电动车，他骑得很稳，车后座的外卖箱似乎裹着一层薄汗，在太阳下泛着光。他停下车，解头盔的动作带着点急促，指尖刚碰到头盔扣，额前的汗就顺着脸颊往下淌，先是在下巴尖聚成一滴，接着“啪嗒”一声砸在车把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的声音透着被晒后的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一般，只简单说了句 “您点的餐，没耽误”，就忙着低头在手机上查找下一户的导航，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眼神里满是急切。
我赶紧从随身的袋子里掏出一瓶冰矿泉水递过去，瓶身还凝着水珠，他愣了一下，连忙接过去，却没拧开，顺手塞进了车把前的网兜。我这才注意到，网兜里还躺着一个旧保温壶，壶身的漆掉了好几块，露出里面银色的内胆，想来是家里人早上提前备好的凉饮，可能是绿豆汤，也可能是酸梅汤。“留着送完这单喝，现在喝了怕耽误事。”他说着，目光已经落在了手机屏幕上，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下一个地址在隔壁的老小区，没有电梯，得爬六楼。
他的车座上铺着块磨得发白的冰垫，边缘都有些起球了，看得出来用了很久。“这是去年用剩下的，今年接着用。”他拍了拍坐垫，笑着说，眼角挤出几道细纹，“有这个能凉会儿，不然正午的车座子烫得没法碰。”
没聊两句，他手机的导航提示音就响了，“还有10分钟超时”的提醒让他瞬间收起了笑容。他跨上车，右腿熟练地一蹬，脚撑“咔嗒”一声收了起来，电动车迅即又钻进了热浪里。那抹亮黄在刺眼的阳光里很快就成了远处的一个小点，消失在街角。
我站在原地，手里的餐盒还带着刚出锅的温度，塑料盒的边缘有些烫手，就像刚才他递餐时，我无意间碰到的他的胳膊——隔着薄薄的工作服，都能感觉到那股被太阳晒透的热度。想起他刚才的样子，汗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背上，匆忙调导航时指尖的颤抖，还有那句“天越热，越不能慢，人家等着呢”，心里忽然一热。
其实我知道，这样的天里，像他这样的“烈日骑士”还有很多。他们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从写字楼到居民楼，从商场到医院，骑行服被汗浸透了又晒干，晒干了又浸透，可他们从来不敢停下脚步。或许有人等着这顿饭解决午餐，或许有人等着这盒药缓解病痛，他们肩上扛着的，不只是一份份外卖，更是一份份期待与责任。他们也怕热，也想躲在空调房里歇会儿，可一想到顾客的等待，就只能咬咬牙，继续往前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