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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3
星期一
当前报纸名称:大江晚报

茶勺作桨,锅铲亦为桨

日期: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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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A12版:镜湖星月       上一篇    下一篇

于津子

在大理洱海边,我出神地望着对面的苍山。那天,细雨蒙蒙,云雾缠绕在苍山腰间,像一条没系紧的棉围裙,懒懒散散,安安静静,却有种说不出的震撼。

导游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旁边,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说:美吧?像你这种能线上办公的,真该在这儿租个带露台的小院,早上起来就能摸到云,多好!

我喉咙猛地一紧,是啊,谁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可我……我还有家,女儿得上学……”话没说完,我自己都觉得无力,只好扯出一丝苦笑。导游“嗯”了一声,没再多说,转过身和我一起沉默地看着那片山。洱海的风,凉丝丝的,吹在脸上,好像也能吹进心里。

那天临走时,我恋恋不舍,举起手机,将眼前的山和云拍下来,发送到朋友圈。手指悬在置顶的按钮上,脑子里却忽然闪过自己每天做饭的场景。抽油烟机嗡嗡作响,我举着锅铲不停翻炒,油星子不小心溅到手臂上,烫出两个小红点。端上饭桌,先生尝了一口,说太淡,拿出冰箱里的拌饭酱,闷头吃起来。我只好独自把那盘菜吃完,心里满是委屈。

车子启动,我们去了下一站——丽江。丽江古城里,时间仿佛是停滞的。老板们大多窝在店里,慵懒地做着自己的事,有的在泡茶,有的在盘珠子,还有的抱着猫靠在门框上。偶尔有几家干脆不开门,挂个小木牌,歪歪扭扭地写着:“老板出门晒太阳了,明日再来。”

路过一家茶店,门口一条老狗,懒洋洋地趴着,眼皮耷拉着,一动不动地目送路人。我忍不住走上前,摸了摸它的头,它温顺地蹭了蹭我的手心。“它十六岁啦!”一个声音从店里传来。我抬头,看见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人,穿着一件白色的棉麻上衣,闲适地跷着二郎腿,手里捻着串珠。她说她是北京人,去年来丽江玩,爱上了这里,于是,辞掉工作,离开父母,到这里开店创业。她说:“不想再活在忙碌里,也不想被家人追问未来,只想留在这儿,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自由自在”,这几个字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有多少次,忙完所有家务,开始为第二天做什么早餐而犯愁时,已近凌晨。我站在窗边发呆,我会想起自己上大学时曾经读到过的《瓦尔登湖》。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将来会住在森林里写东西,而不是在跟一顿早餐较劲。

八天的云南旅行很快就结束了,我又回到了熟悉的城市,但我的魂好像还留在云南。那片忽明忽暗的山,那个笑容随和的茶店老板,总浮现在我眼前。突然让我想起《河的第三条岸》里那个父亲,他执意离家,乘小船漂在河心,既不回岸,也不远行。此时的我和他很像,我们都向往彼岸的风光,却又被此岸的责任与惯性死死缠住,最后被撕扯得无处可去,只能在河中央漫无目的地漂着。

那天,我翻手机刷到了那个茶店老板的朋友圈。她发了一张那条老狗的照片,配文是:“今日卖出二两桂花茶,明天狗子的口粮和我的饭都有了。”我盯着照片里老狗耷拉的眼皮,突然一下就想通了。原来她并不是真的靠了岸,只是换了一种划船的方式——她的桨是茶勺,我的桨是锅铲。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把日子过好而已。

想到这里,我放下手机,系上围裙,一边哼着歌,一边择菜。青菜上的水珠,凉丝丝的,竟有点像洱海边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