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纸船

李羿

我沿着时间的小溪逆流而上，渐渐地，我看见水面上出现了一只小纸船，耳畔响起孩童纯粹的笑声，记忆变得清晰，我仿佛回到了童年。

儿时家中生意繁忙，需请一位阿姨照顾尚且年幼的我，于是她就“闯”进了我的生活。她姓什么我已记不清了，初见面时，我害羞地躲在母亲身后，她那高高的、瘦瘦的身影令我印象深刻，她黄瘦的脸庞总是挂着笑容。

刚开始我很讨厌她，我挑食，又贪玩。对于碗中的饭是万般嫌弃，总是胡乱扒两口就想着去和别家小孩玩耍。她便一手托碗，一手拿着筷子跟在我身后唠叨：“小宝乖，快吃饭，多吃饭才能长高哩！”而我总是捂着嘴，声音从手指缝蹦出：“我不吃，我不吃嘛！”她便会搬出母亲，道：“再不吃，我可就跟你妈妈说哩！来，听话，吃饭。”一想到母亲的威严，我只能万般不情愿地张开了嘴，愤愤地盯着她看，敷衍地吃了几口。诸如此类的“威胁”还有很多，因此我对她不耐烦极了。

上学了，我庆幸总算能摆脱她的“控制”，自以为长大了的我偶尔也会反抗她：她让我吃饭，我非要先看电视，她让我洗澡，我非要拖到临睡前。她的“杀手锏”不再管用，她也只能一声声地叹息。

我对她的改观是在那次事后。当时，折纸之风在学校盛行，我笨拙的手指却总是折不出心仪的物件。我一遍又一遍地练习，身边的废纸越来越多，性子也越来越急躁，我急切地抓耳挠腮，面色通红。她瞧着了，走过来蹲在我身旁，问：“小宝，在干啥哩？叠小纸船？”我头都没抬不想搭理。“哦！叠纸呀，我来教你呀，阿姨我可会哩。”她自问自答。我忽地抬起头：“真的？那你快教我！”她拿了一张纸，递给我一张纸，她叠一步我叠一步，我翻不了的花样，她也会握着我的手折。她的手很粗糙，掌心全是茧，却是那样有温度，肿胀的关节，一点也不影响手指的灵活。不一会儿，一架架飞机、一只只小船就堆满在我的身边。那天下午我学会了叠纸飞机、纸船。第二天，我在学校好生炫耀了一番。

从那以后，我总是求着她教我叠各式各样的东西，她也乐此不疲。我依旧挑食，依旧贪玩，但我对她多了一分崇拜。她满足了我的一切小要求，我想要一个小竹筏，她用一节节花秆做成竹筏；我想要一个小木屋，她用一截截小木块制成一间木屋模型。她用那双神奇的手，叠成一只小纸船，放在我童年小溪的源头。

儿时画在手上的表没动，时间却动了。我长大了，她也早已不在我家了。一次我向母亲询问她的情况，母亲先是一愣，然后黯淡了神色，细细地跟我说她的故事：她原本有一个跟我一般大的孩子，自小患了重病，不得已才到我家来当保姆挣钱，没两年孩子还是病死了。

我脑海中忽然闪现了一幕幕画面，难怪我多次看见她偷偷在角落里抹泪，在哄我睡觉时也时常听到她的叹息。她为了自己的孩子，却在照顾另一个孩子。为了自己的孩子，却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孩子，她将对孩子的爱也倾注到了我的身上，她何尝不是将我当作亲生孩子在爱护。

儿时折的纸船早已不见了踪影，童年的小溪也无法再回流，但她用爱编织的纸船却永远漂荡在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