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续坤
虽然每天都有查看天气预报的习惯,可是一路飙升的气温还是不免让人心里犯嘀咕:莫非这个冬天又将煦暖如春?而就在我揣测狐疑之际,来自西伯利亚的一股寒流,突然席卷南下。庭院里的那几株似乎有点感到憋屈的红梅,终于欣欣然起来,它们先是从粗壮的枝条上努力地吐出苞蕾,不日,开得轻盈而婉约。深深地吸几口,清香扑鼻,沁人心脾,无怪乎有诗赞曰:“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在我们乡下,梅花,作为一种观赏性的植物,它并不能像桃、梨、杏、枣那样,给人带来直接的口福与实惠,故而常常被散植于村旁、墙外、篱边、沟沿……即使在瑞雪飘飘的寒冬,在鞭炮声声的正月,忙于准备丰盛年货或四处拱手拜年的父老乡亲,往往也会忽视它琼花凝脂、傲骨冰心的存在,以至于猛然间邂逅,这才情不自禁地感叹:芳菲烂漫的春天马上就要到了!
其实忽视并非不重视,在喜庆的节点,在吉祥的日子,我那讲究实际的父老乡亲,也会郑重其事地“风雅”起来,年画仅有《风调雨顺》还远不够,一定还要买《喜鹊登梅》;剪纸仅剪《五谷丰登》也不行,一定还得剪《喜上眉梢》,以此无非讨个口彩,图个吉利。而事实上,独享“报春使者”与“百花魁首”美誉的梅花,尤其是红梅,一直被寄予着美好的愿望,并且有“四德”之说,即“初生为元,开花如亨,结子为利,成熟为贞”;同时还有“五福”之谓,即梅花的五瓣分别代表快乐、幸福、长寿、顺利与和平。正是由于作为吉庆的象征,人们开始由植梅,到艺梅、颂梅,民间的挑花、服饰的刺绣、宗祠的屋梁、堂轩的门楼甚至婚床的立柱上,也大多描绘或者雕刻着梅花迎朔风而怒放、伴瑞雪而盛开的图案。可以这样说,梅在乡村已经成为一种精神上的图腾。
除了在乡村被寄予美好的愿望,梅花还被注入了更多的感情色彩,其特性基本上被人格化了,因此古人将梅、兰、竹、菊并称为“花中四君子”,将松、竹、梅合称为“岁寒三友”。尤其是在浩如烟海的诗词歌赋中,梅花更是成为了文人墨客丰富情感的附着物,李清照的“莫恨香消雪减,须信道、扫迹情留。难言处,良宵淡月,疏影尚风流”(《满庭芳·小阁藏春》),这是梅孤傲的证明;晁冲之的“微云淡月,对孤芳、分付他谁。空自倚,清香未减,风流不在人知”(《汉宫春·梅》),这是梅高洁的代言;姜夔的“人间离别易岁时。见梅枝,勿相思”(《江梅引·人间离别易多时》),这是梅相思的表白;陆凯的“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赠范晔诗》),这是梅友情的见证……更为重要的是,红梅是中华民族与中国精神的象征,它迎雪吐艳、凌寒飘香、坚韧不拔、不屈不挠的崇高品质和坚贞气节,鼓励着一代又一代中国人不畏艰险,自强不息。由这个象征而衍生的梅诗、梅词、梅曲、梅文、梅画等等数量之多,足以令任何一种花卉都望尘莫及。
馨香阵阵袭来,我迫不及待地返回家中,拿出相机,对着屋外的梅花连续不断地“咔嚓”起来,同时嘴里还不忘轻声地吟诵:“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