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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20
星期一
当前报纸名称:大江晚报

通往故乡的路

日期: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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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A12版:镜湖星月       上一篇    下一篇

汪超

我的故乡是在皖南大山里的一个叫做余川的小村庄,像古徽州所有地区一样,绩溪余川交通不便,祖辈们出门全靠两条腿,穿行于山间小路,走向外面的世界。走出的古道连接起了远方。比如,从余川村出发经石台县珂田乡前往安庆的徽州古道,还有从老家出发过绩溪伏岭镇通往杭州的徽杭古道。古徽州因为山多田少,生活不易,“十三四岁,往外一丢”的徽州少年,就是沿着这些崎岖山路开始了外出经商或读书求学的艰难人生路,古道成了连结他们与家乡的心路。

徽州走出的父亲,在外地城市安了家,离老家至此相隔350多里路。除了辗转乘车,还要走20多里的山路,清晨出发,要到很晚才能到家,记忆中,每次回皖南老家就成了我们家的一件大事。曾听大人说,我第一次回家乡,是坐在箩筐里,由大人轮流挑着回去的。因为山路崎岖,也不晓得走了多长时间,我在颠簸的箩筐里睡着了,醒来时,外面已是漆黑一片,祖母将我抱在怀里,用她那清瘦的脸庞不停地蹭我,逗得我咯咯地笑。祖母的疼爱让我幼小的心灵第一次感受到故乡的温情。

最早的回乡记忆是我五六岁的时候,印象中那是一条很远的路。记得那天天不亮就睡眼惺忪地跟着大人赶到车站,搭乘长途汽车。车子在沙石路上一路颠箥,途中经过一条不太宽的河,车子要过轮渡才能过去。乘客先下车,汽车开上一条木渡船,我们踩着跳板上船,几个壮实的男人推着绞盘,喊着号子,一点一点地把载着汽车的船拉到对岸,我们再上车继续前行。进入山区后,道路狭窄,一边山崖,一边陡河,车子穿行交会,险象环生。到了下午三四点,才到了一个叫做浩寨的小镇,下车后还要走20多里的山路,我就跟在大人后面前行。走着走着,天色渐暗,有人点起了火把,在昏暗的火光中也不知走了多久,到了村子时已经很晚了,老家的亲友们纷纷前来问候聊天,我那裹着小脚的祖母端着香气扑鼻的拓稞饼朝我走来,嘴里念叨:“累了吧,快趁热吃。”无奈此时的我已经睁不开眼,倒在祖母的床上沉沉睡去。多年后回想起来,回乡的路虽然很难,却很香甜。

最难忘的一次是十多岁时的春节前,跟随母亲回老家看望祖母。母亲是外乡人,与父亲结婚后还没去过徽州老家,但恩爱的父母每月都要给独居老家的祖母写信寄钱,以报平安。婚后没几年,父亲不幸病故,悲伤的母亲担心婆婆无法承受这个噩耗,就瞒下这个消息,每月仍按时寄钱过去。时间长了祖母思儿心切,就要我们回老家过年。母亲犹豫再三,答应了祖母。坐了一天的长途车后,又要走山路了。那次我感觉回乡的路好长好长,母亲走得好慢好慢。二十多里的路走了足足三个多小时,直到完全天黑才到家。昏暗的油灯下,母亲和祖母相对无言,过了好半天,母亲才轻声说:“普辉(父亲名)加班脱不开身,他让我带孩子来看你。”祖母没答话,只是叹口气,转过头去不停地揉眼睛,沉默之中传来她轻轻的啜泣声……可叹她老人家直到去世,也不知道儿子早已不在人世。那次的回乡之路,是我一生中最伤感、最苦涩的一次记忆。

多年之后,再踏上回乡之路,已是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曾经的沙石路,已被柏油公路所取代。油黑发亮、绵延不绝的柏油路,宛如一条飘逸的丝带,穿越在连绵的山峦之间。每次清明回乡祭扫,驾车行驶在这条熟悉而又陌生的路上,心情不再如往年那般焦虑与沉重。一路疾驶,三个小时左右,便到了村口。老家的同辈亲友前来聚会叙旧,唠着徽州话,吃着家乡菜,一种特别熟悉的乡音乡情弥漫在心头,回乡路上曾经的欢乐与苦涩也在这一瞬间化作了温馨的感觉:回家真好!

有位作家说过:故乡,是一个人最真情的牵绊,也是一个人灵魂深处的永恒烙印。对我来说,绩溪余川就是我心中最温情的港湾,也是我生命中最宝贵的珍藏。通往故乡的路,就是一条血脉相通的纽带,把我和故乡紧紧相连。

前些日子,听说老家那边又开通了一条宣绩高铁,乘车回老家,全程只需要50分钟,这个消息令我激动不已。兴奋之余,我拨通了老家亲戚的电话,和他约定,明年清明,我要乘坐高铁回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