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吴军
在《红楼梦》第三十五回“白玉钏亲尝莲叶羹,黄金莺巧结梅花络”中,贾宝玉被父亲打了一顿,贾母、王夫人非常心疼,便问贾宝玉想吃什么,贾宝玉说别的倒不想什么吃,只是想吃“小荷叶小莲蓬儿的汤”。贾母听后便一叠声的叫人做去。贾宝玉想吃的这“小荷叶小莲蓬儿的汤”就是莲叶羹,是用莲叶做的羹汤。
贾府这样的贵族大家在衣食住行上都是很讲究的,但是,贾宝玉不想吃山珍海味,却想吃莲叶羹,贾宝玉挺有眼光的。莲叶羹虽然不比山珍海味的尊贵,却是一道难得的美食。夏日时节,莲叶丰硕,莲蓬初结,新采的鲜莲叶和嫩莲蓬,用巧手做成羹汤,味道的鲜美自不必说。莲叶有清凉解暑、止渴生津、清暑去热的药用效果,莲蓬也有补脾止泻、养心安神、清热去火的功效。因此,莲叶和莲蓬做成的羹汤,其实更是一道具有养生价值和中药效用的药食佳品。
当然,若是普通人家做莲叶羹,做法并不复杂,只是时令性很强,夏季最合适。而贾府做莲叶羹就不同寻常了,贾宝玉说用小荷叶、小莲蓬,不过,《红楼梦》里的莲叶羹是“弄些什么面印出来,借点新荷叶的清香,全仗着好汤”,就是说先要预备的是一锅好汤,所以,当贾母听后一叠声的叫人做去时,凤姐听了一旁笑道:“听听,口味不算高贵,只是太磨牙了。”所谓的“太磨牙”就是准备工作比较繁琐。莲叶羹是米粉和成团,再用模子制成各种形状,上锅蒸时用莲叶垫底,借其清香,然后汆入鸡汤,就成了。
在《红楼梦》这部书中,莲叶做成的羹汤是有讲究的,首先用料上就很讲究,米用的是御田胭脂米、碧粳香稻米、红稻米等,这些米磨成的米粉颜色缤纷而且鲜亮;莲叶选用的是铜钱大小鲜嫩的叶子;鸡汤是鸡皮熬成的,清润、滑爽而不腻。做莲叶羹的模具形状更是奇妙,里面装着四副银模子,都有一尺多长,一寸见方,上面凿着豆子大小,也有菊花的,也有梅花的,也有莲蓬的,也有菱角的。总共有三四十样,打得十分精巧。薛姨妈看后,笑道:“你们府上都想绝了,吃碗汤还有这些样子,若不说出来,我见这个也不认得这是做什么用的。”能让见多识广的薛姨妈说出“想绝了”这三个字,可见贾府对于烹调及其器具的讲究。所以,莲叶做出的羹汤算得上是《红楼梦》中的美食一绝了。
因为贾府做莲叶羹时选用了不同颜色的米,这道汤里有红、绿、紫等多种颜色,凤姐说,莲叶羹“全仗着好汤,究竟没意思”。莲叶羹不能缺少的,就是好汤。贾府做的莲叶羹用的是鸡皮做的汤,入水后的脂肪都凝固在鸡皮上,虽是鸡汤,却清澈鲜亮,如果混入鸡肉就容易混浊,那样也就闻不到莲叶的清香了。这样说来,贾府的莲叶羹的制作过程真的“太磨牙”了。
贾宝玉挨打后想吃莲叶羹的时候,他想到的大概是小荷叶小莲蓬的可爱,可是,他不知道这道莲叶羹制作的辛苦。生在豪门的公子哥,多半认为莲叶羹是家常的,所以,贾宝玉张口就要,而凤姐是知道的,所以她说:“谁又家常吃它了。”这就和曹雪芹十年写成《红楼梦》一样,其中的艰辛困苦不足为外人道,然而,很多人却将《红楼梦》当成茶余饭后的消遣,曹雪芹的知己何其少,就如曹雪芹写的莲叶羹,任君采撷,却融汇了几番起落与熬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