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柒斤
入了梅,大雨就开始下,整整一夜。雨仿佛不知疲倦、不依不饶地缠着窗户,大有不击碎玻璃不罢休之势,震得玻璃“啪啪”直响。早晨,照例我要出门,企盼雨势稍作歇息,可窗外雨点在没有雷电伴奏下,又“哗哗”倾盆而下。
人们对江南的梅雨多的是一番浪漫的遐想:贺铸《青玉案》写道,“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赵师秀更是吟出:“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诗词里,梅雨天有被濡湿的愁与湿润的闲,满足了人们的美好想象。
我的家乡地处江南丘陵山区,从小便领教了梅雨的执着与滥情。自然就生不出浪漫的闲情来。这里的黄梅雨,总饱含着一种持之以恒的强大毅力,可以一连几十天,不分昼夜、断断续续、不知疲倦地上场和下场。极像好哭又顽皮的孩子,说哭就哭,没一点征兆,不间断、不停歇。住平房或底层的人家,饱受衣服、谷物易受湿,连家中被褥也“传染”着湿气,甚至连墙壁都湿了大半截,橱柜里霉气扑鼻,水泥地面会渗着水珠,盖在身上的被子都有些黏,实在叫人浑身不舒服,人坐在家里自然惆怅不已;有时出门忘带雨具,往往就要沐浴一场甚至几场不期而遇的梅雨,浑身上下那个湿、糊、黏真有一种说不出的烦恼。故而,在这样的漫长雨季里,乡人们见面叹息,多是抱怨“梅”重。长大后才知,老天确实难做,雨落多成灾,令人生厌;雨少了或不下,则成了“火梅”,庄稼难成长甚至干枯,令人眼见着庄稼心焦。
在长达40天的梅雨天,老天下雨累着了也会小歇一下,雨点暂停几分钟后,忽而天又暗下来,好像有人拿块灰色的大布蒙住天空,黑云一层层浮雕般积压过来,紧接着噼里啪啦咚咚作响的雨点再次砸向地面,无数雨点彼此争挤、上下连线,天地间变成一条条透明的渠;掉在地上的雨,溅起的水花不停地跳跃;平地升起雾气,弥漫着窗外的世界……
文学作品里江南的梅雨,以温婉著称,“撑一把油纸伞,款款游走于江南雨巷,看万物生长,听植物拔节”,多么浪漫。可眼前,持续一周雨如注、下得肆意疯狂,我不由得抱怨,哪里还有文学作品里的意境,彰显的全是粗野和放荡不羁。
看到抖音上最近吐槽梅雨的段子很多,而留言多是人们对自然生态环境遭受破坏从而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的警醒和探讨,这又何尝不是换种思维看待“梅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