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保平
秀才识字读半边。这回我是把苜蓿（muxu）读成了musu。《西京杂记》说：“苜蓿一名怀风，时人或谓之光风，风在其间，常萧萧然，日照其花，有光彩，故名。”怀风是一个有诗意的语词。“光风”据王逸解释《楚辞·招魂》说，“雨已，日出而风，草木有光也”，也是一个诗意的词。还有一个三叶草，是西方人苜蓿的称呼，被赋予幸运、爱情和健康一类的意思，同样是有诗意的。
我不认识苜蓿，就上网查找，不想发现那玩意儿竟是我小时候常见的一种猪草，不免失望，继而查下去却发现，很不起眼的苜蓿曾也石破惊天，闹出了多改变世界地缘政治的大动静来，不妨说一说。
苜蓿属于外来物种，来自中亚，有两千年的历史。跟它一道插队中土，落地生花、瓜瓞延绵的，吃的有菠菜、香菜、蚕豆、胡萝卜等，看的有郁金香和茉莉花等。长此以往，插队的不免变为土著，如茉莉，现在竟被弄成了国花、市花。苜蓿能混到东土扎根发芽，枝繁叶茂，关键在于它含有丰富的蛋白质、维生素和矿物质，能养出肥马、好马，故被称为“牧草之王”。
马在古代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在中国，以马组成的汉字至少有两百个，且分工极为细化系统，由马形成的词语至少有五十个，比如戎马倥偬、马到成功等，大都赋予了高大尚的意思。马在古代不仅承担了大量运输任务，还因为速度快，机动能力强，而被用于骑兵，从而诞生出一个新兵种马军来。
H.G.威尔斯在《世界史》中说，人类驯化战马最早可以上溯到史前的原始文明，公元前1500年，“各蒙古族部落即匈奴人开始驯养野马”，这可能是马作为战争工具的开始，但被用于大规模的战争则是马镫发明以后。顾准在《马镫与封建主义》一文里说，“第一时期，用于战车；第二时期，骑士用马，可是他靠双膝的劲道来稳定在马上；第三时期，马成了配备马镫的骑乘……每一次改变对社会和文化的深远变革都是息息相关的。”
现有的考古发现证明，马镫最早出自我国。1965年在北燕贵族冯素弗墓（公元三世纪），出土一对木芯铜皮马镫，是世界上现存最早的马镫。但同时考古又发现，在西汉壁画上，我国就有了原始的马镫，即用布绳做成的布马镫。
这个节点非常重要。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对外大举用兵，就发生此时，汉武帝对西北匈奴开战，由此获得了河西和大漠南北广大地区，第一次打通了河西走廊，创建了丝绸之路。明朝学问家王夫之总结说，“（此）皆唯畜牧之盛也”。
汉武帝制胜匈奴的法宝是引进西域良马。《史记·大宛列传》记载，“大宛在匈奴西南，在汉正西，去汉可万里……多善马，马汗血”。大宛是古代中亚地区一个国家，约在今天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一带，以出产汗血马而闻名。汗血马又叫大宛马，其特点是力量大，速度快，耐力好，适应干燥炎热的气候，特别忠实于主人。
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汉武帝派壮士“持千金及金马”到大宛换取汗血马，发生冲突，导致使臣被杀。武帝怒，命大将军李广利率兵往讨，经数年征伐，大破大宛，“乃出其善马……汉军取其善马数十匹，中马以下牡牝三千馀匹”。由此，西域各国慑于威力，望风归附，随后汉朝开始设立西域都护府，奠定了中原强固西域的基础。
汗血马被引进后，作为优良牧草，苜蓿也被引进在中土大范围地种植。《史记·平准书》载，汉武帝时期，“众庶以巷养马，阡陌之间成群”，“天子为伐胡，盛养马，马之来至长安者数万匹”。“汉使取其实（苜蓿籽）来，于是天子始种苜蓿、蒲萄（葡萄）……离宫别观旁尽种蒲萄、苜蓿”。
苜蓿之于汗血马，犹如今天石油之于机动车。对华夏政权而言，这不仅是开疆掠土，在随后二千年里，更是衡量政权存亡的重要指标之一。自秦汉直到清中期，汉人最大的威胁都来自西北方的游牧民族，这也是西汉与匈奴进行上百年的战争，消耗三四代人财富的直接原因。西北安全，华夏就安全，西北异族强盛，华夏政权就积弱甚至被灭。
从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看，古代外贸最直接、最重要的途径还是在陆上，丝绸之路的打通，把中原与中亚、南亚甚至欧洲连接起来。这是一条重要的战略通道，如果不把控在手中，华夏政权对外贸易就会中断。
苜蓿因叶有三齿，被称为三叶草。但这种称谓跟西方区别还是很大。西方所谓的三叶草通常指三出指状复叶的草本植物，主要包括三类，豆科的车轴草属，被认为是最正宗的三叶草；苜蓿属和酢浆草科的某些种类则是其中之二。